1、仁宗之祐
宋仁宗庆历元年即一零四一年四月,范仲淹调知耀州(治所在今陕西耀县)。
范仲淹过边时,作《渔家傲》歌数阕,皆以“塞下秋来”为首句,颇述边镇之劳苦,欧阳修称为“穷塞主”之词云云。现在只留下了唯一的一首,这便是那首广为传唱的《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当时延州为西北边地,是防止西夏进攻的军事重镇。但是宋朝从建立之后,就采取重内守外政策,对内加紧控制,把禁军分驻全国各地,而在边疆上长期放弃警戒,武备松弛。所以当宝元元年西夏元昊称帝时,宋廷调兵遣将,扬声讨伐,而事起仓卒,将不知兵,兵不知战,以致每战辄败。范仲淹移知延州,可以说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他到任后,一方面加强军队训练;一方面在延州周围构筑防御工事,始终居于守势,不敢轻易出击,延州局势才能暂时稳定下来;但就整个形势来说,延州仍处于孤立状态。因此当时的军事态势是很严重的,宋朝守军力量是很薄弱的,以至于作为指挥部所在地的城门,太阳一落就关闭起来。
西夏从一零三八年以后,多次对宋发动战争。由于北宋政府的妥协退让政策,加之领兵统帅们在战略上的分歧,如韩琦主张深入进攻,范仲淹则认为以实行清野固守为妥,轮番进扰为佳,所以战争初期宋军完全处于被动地位。
宋夏主要的战争有三次:一零四一年正月,元昊率军南侵,围攻延州(延安),宋将刘平、石元孙率骑兵往援,两军大战于三川口(延安西北),宋军被击溃,两员主将被俘。一零四一年二月,陕西经略安抚副使韩琦派兵数万出击,好水川(宁夏隆德北)一战,大将任福阵亡,宋军惨败,死伤万余人。朝廷解除韩琦职务,改知泰州。一零四二年闰九月,定川砦寨之战,宋将葛怀敏等战死,宋军死伤惨重。
经过三次战役的教训,韩琦等主战派人士只好接受范仲淹的清野固守策略,在延、庆两州境内,增修青涧、大顺城等许多堡垒,以扼制夏兵来犯。安抚边境蕃户、汉民,解决他们耕种的土地、牛具和缺粮问题等,从而稳定了边境的形势,对阻止夏兵的侵略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宋朝守住了西北的边境,元昊无隙可乘。又值西夏发生天灾,对宋战争虽然获胜,但却伤亡较大。百姓负担沉重,生活困难,人民厌战,国内出现反对元昊的《十不如》歌谣,元昊被迫遣使赴宋议和。同时辽夏边境也发生冲突,更加速了和谈的进程。
在宋朝对西夏的战争中,范仲淹立了大功劳,因而名声大振,朝野皆知,西夏也盛传这位儒将的大名。李元昊也说:“宋有范希文,百姓之福,仁宗之祐也。”因此更加下定了议和的决心。
2、塞上长城
北宋政权军事力量较弱,长期以来,辽与西夏构成了边患。范仲淹任陕西经略副使,负抵御西夏之任达四年之久,被称为“胸中有数万甲兵”,“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可见他在边防中的地位和作用。
当时抵御西夏有功的还有一位叫蔡挺的人。蔡挺曾于仁宗朝知庆州(今甘肃庆阳),在那里,他多次打败了来犯的西夏;后来神宗即位,蔡挺加天章阁待制,知渭州(今甘肃平凉),他又训练士卒,使其“甲兵整习,常若寇至”。蔡挺在渭久,郁郁不自聊,寓意词曲,有“玉关人老”之叹。这便是那首《喜迁莺》词中之句。词曰:“霜天秋晓,正紫塞故垒,黄云衰草。汉马嘶风,边鸿叫月,陇上铁衣寒早。剑歌骑曲悲壮,尽道君恩须报。塞垣乐,尽橐(处代石,呆代木)鞬锦领,山西年少。谈笑。刁斗静,烽火一把,时送平安耗。圣主忧边,威怀遐远,骄虏尚宽天讨。岁华向晚愁思,谁念玉关人老?太平也,且欢娱,莫惜金樽频倒。”
在宋夏战争中,守边将士慷慨报国,勇于为国捐躯,诚如唐代诗人李白《塞下曲》中所写的“横戈从百战,直为衔恩甚”。这自然也与当时宋仁宗皇帝对戍边士卒极其体恤有关。庆历二年冬,仁宗诏恤将校阵亡、其妻女无依者养之宫中;四年六月,诏诸军因战伤废停不能自存及死事之家孤老,月给米人三斗;五年三月,诏边兵第赐缗钱。朝廷如此,将士们自然会舍生忘死加以报效。
3、嘉禾小倅
张先在仁宗庆历元年即一零四一年,年五十二时,在嘉禾作判官。嘉禾是宋时郡名,今浙江省嘉禾市。其时张先任嘉禾判官,为知州掌管文书,乃副职,故当时云小倅,倅乃副职之意。正值国家有事,朝中用人之际,自己却在此无所事事,这让张先感到很郁闷。有一次他因病没有赴府会,因为他感到疲怠,百无聊赖,故而对酣歌妙舞的府会不感兴趣。其实他未尝不想借听歌饮酒来解愁,于是他便在家里摆了几个菜,独酌起来。他品着酒听了几句曲子之后,不仅没有遣愁,反而心里更烦了。于是他在吃了几杯闷酒之后,便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日已过午。侍儿绿珠忙端来一盆温水送到面前,道:“老爷请净面!”张先道:“放在桌上吧!”便去桌子旁自己洗了脸。绿珠问:“老爷适才多饮了几杯,如今醉意已消了吧?”张先点头道:“醉意虽消,愁却未曾稍减。”
绿珠道:“老爷这话倒让奴婢想起了冯延巳《鹊踏枝》有云:‘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眠。’老爷以后还是不要醉酒才好,老爷当记得李白有云:‘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何况酒醉伤身,老爷请看又憔悴了多少?”说话间绿珠便拿来一面镜子双手握着让张先照。
张先从镜中看到自己衰老的面孔,憔悴的容颜,便叹了口气道:“这可真是‘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啊!杜牧《代吴兴妓春初寄薛将军》诗云:‘自悲临晚镜,谁与惜流年?’李商隐《无题》亦云:‘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还有李煜《乌夜啼》云:‘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可不是韶华似水,青春易逝?”
这些凄绝的句子都浮上心头,张先便提笔写下了一首叫《天仙子》的词,其注云:“时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会。”词云: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4、外患内忧
庆历二年,又一位重要人物中进士,他就是王安石(一零二一年生,一零八六年卒),字介甫,号半山,神宗朝封荆国公,世称王荆公,临川(今江西省抚州市)人氏。他于一零四二年中进士时年仅二十二岁。《东都事略》卷七一九《王安石传》介绍他:“王安石,字介甫,抚州临川人也。父益,都官员外郎。安石早有盛名,博闻强记,为文动笔如飞,观者服其精妙。举进士高第,佥书淮南节度判官,召试馆阁,固辞,乃知鄞县。安石好读书,三日一治县事。起堤堰,决陂塘,为水陆之利。贷谷于民,立息以偿,俾新陈相易。兴学校,严保伍,邑人便之。通判舒州。……。”王安石知鄞县(今浙江省宁波市),政声颇佳。他是北宋的又一位诗文大家,为文重视社会意义,讲究实用。散文风格峭拔奇崛,笔力雄健,逻辑严谨,辨理深透,语言精炼。其诗一如其文,长于说理,精于修辞,间有情韵深婉之作。词作虽不多,但清新刚健,一洗五代旧习。有《临川集》、《临川先生歌曲》。他还是著名的政治家、改革家。
直到仁宗庆历三年即一零四三年,柳永才感到自己施展才华的机会来了。因为这一年乃多事之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庆历新政就在这一年开始实行。
北宋自仁宗即位以后,国家逐渐形成积弱积贫之势,表面上一片升平,歌舞频繁,实际上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频仍。有远见的政治家、文学家都已觉察到问题的严重性,“庆历新政”和古文运动先后发生在这个时期,不是偶然现象,而是当时政治现实、社会现实的客观要求。
外患除了西夏的入侵,还有与辽的争议。自一零零五年宋辽议和,达成“澶渊之盟”后,屈辱的和约换得了暂时的稳定局面,但为时不久又出现了关南地界的争议。宋仁宗庆历二年即一零四二年三月,正当宋倾全力阻击西夏,战事十分吃紧的关头,辽国统治者却趁火打劫,派遣使者萧英、刘六符等来宋索取后周时期收复的关南瀛、莫二州三关十县地界。宋仁宗惟恐事态扩大,危及政权,也遣富弼使辽,据理力争,往返交涉于千里之外。最后宋答应岁增银、绢各十万两、匹,国书改用“纳”字,从此北宋政府无异于自认是契丹的附庸国了。
除了外患,还有内忧,内忧之一是阶级矛盾激化。三司使张方平向仁宗进奏:“我朝自中期以来,农民遭受沉重剥削,故阶级矛盾亦日益尖锐。远在建隆二年(九六一年)七月,太祖对禁军将领石守信等,劝释兵权,让他们到地方多积金钱,买田宅以遗子孙,并实行种种对官僚地主的优厚措施。他们凭藉各种政治经济特权的庇护,肆意进行土地兼并,承平寖久,到当今仁宗时期发展到势官富姓,占田无限,兼并冒伪,习以成俗,有些地区甚至到了重禁莫能止的地步,出现一邑之财,十五六入于私家的严重情况。由于土地兼并的剧烈,使得全国百分之七十的耕地为获得政治特权的形势户所有,全国人户的半数沦为佃户和贫民,贫富极为不均。客户耕种地主的土地,不但要缴纳收获物的十分之五六,而且客户本人连其家属都需要为地主服役;地主典卖田宅,连同客户一起带着,役使如奴隶,客户实际上已沦为农奴,故而农民逃离土地者越来越多。”
仁宗道:“此种状况由来已经很久,地主官僚形势户乃太祖以来恩荫所至。先朝诸皇当初想必也没有料到此种情势会愈演愈烈,至今革除弊端,虽势在必行,然已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