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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由来宦海多浮沉(2)

张先道:“我早年初应进士科考时,倒与他有一面之交,这次科考又与他重逢。柳七名三变,字景庄,因排行第七,故世称柳七,乃建州崇安人氏。本热心功名事业,但屡试不第、仕途坎坷。早年失意无聊,流连坊曲,乐工歌妓每得新腔,必求柳七作辞,始行于世,甚至传入禁中。尝有《鹤冲天》词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当今圣上闻而使之落榜,曰:‘此人风前月下,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由是,他遂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冷淡功名,以‘白衣卿相’、‘才子词人’自居,耽溺于‘偎红倚翠’‘浅斟低唱’的‘无复检率’的生活。然一直从事慢词的创作,亦未尝辄废!”

晏殊点一点头,道:“柳七倒也是个有天分之人,只是当初择业不慎,误入歧途,回头亦难。词虽为艳科、俚曲,然亦不可过于俗气、以至于有伤儒雅。读书之人自当以阳春白雪自立,而不可以下里巴人自居,否则又焉能登得大雅之堂?吾尝览李庆孙《富贵曲》云:‘轴装曲谱金书字,树记花名玉篆牌。’吾当时与人曰:‘此乃乞儿相,未尝谙富贵者。’故晏某我每吟咏富贵,不言金玉锦绣,而唯说其气象。若‘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梨花院落溶溶月,杨柳池塘淡淡风’之类是也。以梨花杨柳句言,穷儿家有这景致也无?”

张先道:“晏公所作果然不同凡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说完二人哈哈大笑,复饮酒听歌,至晚方散。

晏殊由于过于属意侍儿敏娘,引起王夫人不悦。其后王夫人浸不能容。晏殊乃处事谨慎之人,便忍痛割爱放出侍儿。一日,子野至,晏殊与之饮。子野作《碧牡丹》词,晏殊令营妓歌之,有云“望极蓝桥,但暮云千里,几重山、几重水”之句。晏殊闻之怃然,曰:“人生行乐耳,何自苦如此!”便随口吟出一首《浣溪沙》来:“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吟罢,晏殊亟命人于宅库中支钱若干,复取前所出侍儿敏娘。敏娘重至晏宅,王夫人倒也想开了,于是不再刁难敏娘,晏殊便重新过起以前的生活起来。张先也从晏殊的一些感伤词中猜想道:“或许由于王夫人的不容,或其它原因,元献公有时也放出心爱的侍儿,而旋又悔之,所以会产生一些离愁别恨?”

3、晏殊才高

晏殊不但才学过人,天资聪颖,而且作风正派,深得太后刘氏所爱。刘太后极爱其才华,更爱听其词。她经常在仁宗面前提到晏殊的好处,仁宗会母后之意,举晏殊为参知政事,即副宰相。恰好这时宰相申国公吕夷简欲致仕,仁宗问何人可代,吕夷简遂荐陈尧佐。仁宗问过刘太后,刘太后本来对陈尧佐也有好感,便说:“吕夷简推位让贤,实为难能;陈希元才德过人,能胜此任!”

仁宗却道:“朝廷济济多士,陈尧佐亦不过中流。申国公之所以荐希元,内中实有原因,并非全是以德才相让。”

刘太后道:“皇儿此说,可有凭据?”

仁宗道:“母后容禀:据皇儿所知,陈尧佐任枢密副使时曾为吕夷简之亲信、祥符县令陈诂开脱罪责。此事当使吕夷简产生好感。今夷简荐以自代,与此恐怕不无关系。”

刘太后道:“皇儿你想的也太多了些。纵有此事,亦不足为怪,况陈诂本也未犯重科,不足治罪。”

仁宗见刘后如此之说,只得遵刘后之命,命陈尧佐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陈尧佐拜相后,极怀荐引之德,无以形其意,因撰燕词一阕,携觞相馆,使人歌之,此词即《踏莎行》:

“二社良辰,千秋庭院。翩翩又见新来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暝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时拂歌尘散。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

吕夷简听了这首歌词非常高兴,赞赏陈尧佐知恩图报,自己没有举荐错人。

且说仁宗的生母李宸妃死后,仁宗甚是悲伤,他让大臣们为李妃撰写一篇好墓志,以寄哀情。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副宰相晏殊才高且情盛。于是仁宗便命副宰相晏殊为李妃撰墓志,以为以晏殊的为人当能秉笔直书,道出实情。晏殊不敢推托,领命去写。

由于刘太后尚健在,晏殊自然没敢把仁宗是李妃所出这件史实记在李妃的墓志中。其实当时尽管许多人都在传说、议论着这件宫闱秘事,但却没有人敢直接说出来。不只是晏殊,换了别人撰写李妃墓志也不敢直接揭露此事。仁宗虽然也闻说自己出生之风声,可是摄于刘太后势力,也不敢发作;但是从此却对晏殊产生了不好的感觉。

一零三二年十一月,赵德明死,其子李元昊立。契丹随即册封刚继位的李元昊为国王。单说这位李元昊,他通兵法,精野战,继续扩张势力,向河西用兵,先后占领了甘肃的凉(武威)、甘(张掖)、肃(酒泉)、瓜(安西)、沙(敦煌)等州,统治着境内的吐蕃、汉、回鹘等族,以兴庆府(宁夏银川)为都城。他占领的地区,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肖关(固原东南),北接大漠,地方万余里,倚贺兰山为固。在各族人民的辛勤劳动下,畜牧业、农业、手工业和商业都有较大的发展。特别是河套地区,地饶五谷,尤宜稻麦,以农业为主,有塞外江南之称。甘凉等州,水草丰美,有利于畜牧经济的发展。黄河东岸灵州一带,很早就引黄河水,修建了唐来、汉源诸渠,灌溉比较发达。盐州境内乌池、白池所产的盐,行销关陇各地,换取粮食和手工业品。夏国在夏州设置了铁冶务,采用竖式风箱进行冶铁,技术比较进步,制成的甲胄,坚滑光莹,非劲弩不可入。这些都反映了西夏手工业的发展。这些都是西夏建国的物质基础。宋朝君臣当然不会不明白夏国这个潜在的隐患。因此仁宗等都感到形势的严峻。刘后则不以为患,依然过着她的歌舞升平、逍遥自在的皇族生活,仁宗也没有办法。

4、仁宗亲政

宋仁宗明道二年即一零三三年三月,垂帘听政的刘太后崩;仁宗开始亲政,即着力在朝廷廓清刘氏党羽。他在一次早朝上向大巨们宣布说:“朕要励精图治,重振朝纲。有作奸犯科、结党营私者,必严惩不怠!”此言一出,朝廷震动,使亲者快,仇者惧。当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在这种形势下,与刘氏结为姻亲的钱惟演自然在劫难逃。同年九月,钱惟演坐擅议宗庙罪罢平章事职务,贬崇信军节度使,谪居汉东。紧接着,其子钱暧也被罢官。不久,与钱氏有姻亲关系的郭皇后被废。这一切,都预示着钱惟演的政治生命行将结束。

钱思公谪汉东(即随州,今湖北随县)日,撰《玉楼春》词云: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朱颜惊暗换,昔时多病厌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浅。”

这首词极凄惋,处处流露出一种垂暮之感,故每酒阑歌之则泣下。后阁有白发姬,乃惟演父邓王钱亻叔的歌鬟惊鸿,她听到这首词就急忙说:“先王将甍,预戒挽铎中歌《木兰花》(即《玉楼春》)引绋为送,今相公亦将亡乎?邓王旧曲,亦尝有‘帝乡烟雨锁春愁,故国山川空泪眼’之句呀!”说完便伤心地哭了起来。

钱惟演叹了口气,说:“陶潜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人活百年,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想我钱某一生雅意柄用,宦海沉浮几十年,能够官兼将相,阶、勋、品皆第一,而今即死,也无憾了。曹操云:‘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家人听了钱思公这话,都声泪俱下,哭作一团。后来不到一年,钱惟演果然甍于随州。

5、晏殊贬官

这时,晏殊也因为曾给李宸妃撰写墓志,未言及宸妃生仁宗之事,而被贬出,辗转在颍州、陈州、徐州各地任职,后来又曾知永兴军。

那个狸猫换太子事件本是真宗朝宫廷中的皇后、妃子争宠,以保存自己的牢固地位才演出的闹剧,晏殊万万也不会料想到自己会被这件宫闱秘事牵涉到。当年李妃死时,由于刘后尚在,晏殊自然不敢在李妃墓志中揭露真相,当时那么多人都知道这件宫闱秘事,又有谁敢直接明说,除了晏殊,别人自然也不敢。可是当刘后死了,大家都敢说这件事了。也不复再是宫闱秘事了,于是就有人对仁宗指说晏殊在当初撰写李妃墓志时不敢直言,于是晏殊以欺君之罪便被贬了。另外,晏殊还曾驱使官兵为自己大兴土木,建置官舍。这在宋代官吏中本是极其普遍的,但也成了晏殊被贬的一个罪名。这就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晏殊被罢相贬出,很多人同情他,以为“非其置”,所以晏殊本人当然有更为激动不平的心情。

晏殊好友张先、宋祁、叶清臣等在东京汴梁城外运河边设宴为晏殊饯行。各人皆让自己侍儿歌词相赠。

晏殊侍儿敏娘先歌晏殊所作《踏莎行》答谢众人,歌曰:

“祖席离歌,长亭别宴。香尘已隔犹回面。居人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转。画阁魂消,高楼目断。斜阳只送平波远。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

叶清臣作《贺圣朝?留别》,其侍儿雅娘歌之云:

“满斟绿醑留君住,莫匆匆归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花开花谢,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宋祁当年与兄同举进士,人称“大小宋”以别之,历官翰林学士,史馆修撰,进工部尚书,拜翰林学士承旨,可谓一生得意,享尽荣华。他将几日前东郊春游踏青寻胜时作的那首《木兰花》让其侍儿唱出来赠别晏殊:

“东城渐觉风光好,觳(系代角)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张先侍儿绿珠歌《一丛花令》:“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晏殊与众人话别,携家眷赴颍州任职,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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