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景昊四年夜,雨骤风疏,后承恩流华宫,春guang缱绻,圣心欢也。然北击败国之贼,会天大雨,图谋刺杀,贼心猖也。逢性命悠悠之际,后挺身挡剑,薨,圣心悲也,赐号明顺贤淑盛德皇后,国葬之。
是夜,暴雨如注。葆儿仰躺在寝室里,想起幼时的母亲。那时,她也是如她这般,心境悲凉。上官宏将她们母女安置在临钧城西北角一座荒凉的院落里,花嬷嬷每天带些饭菜来,母女勉强度日。就在那么困难的环境下,母亲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注视着她,教导着她。
葆儿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她明白自己的处境,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哄母亲紫竹开心。有时,紫竹甚至会感动的流下泪来。她说,上天赐给她葆儿就是对她最大的奖赏。她总是引导着葆儿如何的生活,如何面临发生的不幸,如何化解心中的仇恨,如何在别人面前总是摆出和善的面孔……
那些东西,紫竹的经验是那么丰富,可是一见到上官宏就情难自禁。葆儿看在眼里却伤在心房。那么个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人,就这么生生毁在上官宏的手中。
一如她在昊黎面前的一再失控……如果爱了,真的会这么难吗?葆儿痛苦的闭上眼睛。
“有刺客,有刺客……”
“快来人!救驾!救驾!……”
“啊……”
忽然几声高呼夹杂着凄厉的喊声远远传来,一个激灵,葆儿立马跳了起来,顾不上穿鞋,就向流华宫跑去。事后回想那时,脑海中除了昊黎这个念头,什么都不剩了。她甚至忘记自己根本不会武功。
到达流华宫时,里面一片混乱。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下,血流满地,****了厚厚的地毯。堪比人间地狱。她看见一个舞剑的黑衣人步步紧逼,两个防守的侍卫步步后退,面色极度惨白,显然撑不住多久了。正在这时,一把匕首带着凌厉的杀气直冲昊黎。
“昊黎,小心!”尖锐的叫声响起,却是同时出自两个女人之口。
葆儿飞奔向前,踩在堆积的尸身,毫无惧色。昊黎的罗帐前,那个身着华袍的少女起身向前,在匕首飞到昊黎面前的那一瞬挡在了昊黎前面。
“凤梨……”凄怆的声音响彻大殿。
昊黎的怀里抱着身着华袍的少女,如瀑的青丝低垂到地面。她的胸口是一把精致的匕首,直插心脏。“皇上,能死在皇上的怀里,臣妾知足了。今年新进的秀女个个才貌双全,深得臣妾心意,只是臣妾再也不能替皇上分忧了。臣妾……有罪……万望皇上保重……龙体,此乃……咳……我……大俣……”
年轻的生命如流星般划过,只绽放一瞬的璀璨,就消失于寂静。葆儿的脚步停留在昊黎的身前,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剑影又闪了过来。
昊黎放下怀里的皇后,伸手将葆儿拽至身后,反手拔起皇后胸前的匕首,一刀削断了三尺长剑,再一刀便刺进了刺客的心脏。出手之快准,劲道之狠辣,让职业杀手都叹为观止。谁能想到,九五之尊竟然是如此的高手。
顷刻,唯一的黑衣人毙命。
都死了,为什么不留下一个活口?念头转及此,葆儿的脑袋轰的炸开。她突兀的到来,让昊黎的生擒变成了全歼。果然,昊黎的面色冷淡,带着微薄的怒意:“谁让你跑来的?”
葆儿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昊黎,眸子里有一丝歉意,让人心疼的不忍责怪。昊黎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了葆儿,让她苍白的脸靠在他的肩头。
伸出手去的那一刻,他就在心底决定了。他不要再把她狠狠地推出去,可是,在门第森严的王宫里,他要用什么理由来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位子呢?
沉思间,大殿的尸首已被快速的处理干净,几个穿着银色盔甲的少年快步走过来,单膝跪在昊黎面前:“微臣参加皇上,微臣守护不周,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为首的少年开口说话。
“你说说,这些刺客是怎么逃离你们侍卫队的巡逻,直攻朕的流华宫的?”昊黎的语气分外严厉森然,甚至比刚才的屠场更甚。
几个侍卫首领战战兢兢,借口雨大视线模糊是万万行不通的,只能更增加昊黎的愤怒,为首低下头去,竭力保持语调的平和,开口道:“是臣下一时疏忽,请皇上降罪。”
玩忽职守的罪名可不小,几个人只能硬着头皮承担。除了降职处分之外,每个人都被打了一百板子,心里叫苦,嘴上却说感激圣恩。毕竟死了当朝皇后,别说他们几个的人头,就是全家的性命也担不上。
葆儿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涌起悲哀。这些刺客分明就是他们浴血奋战才打退的,非但无功,反而有罪,真是没有天理呢。
小惠子受了重伤,卧病修养。小福子接了小惠子的班,整天诚惶诚恐,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昊黎。葆儿依旧做昊黎的贴身丫鬟,昊黎的态度奇迹般的随着皇后的逝世变得好转起来,对葆儿呵护有加,甚至在闲暇时间亲自教葆儿一些护身的功夫。
蔷薇花盛开的日子里,浓郁的花香仿佛写满幸福。可是那块弥漫芳香的地方,却成为葆儿心中的禁地。有些东西,烙在心底,一触就会疼得发抖。有些东西,太过残酷,无论如何都涂抹不去。
她还是丫鬟,却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一个。
上官葆儿已经不在了,留下的这个,没有了梦想,只是等待。等待报仇雪恨的那一天,等待自由解脱的那一日。面前万人之上的君王,在她心里也变化了模样。
君者,虎也。即便是绕指柔情,也无法抹杀某些宿命的痕迹。
“葆儿,你还在怪我。”他温柔的声音传进耳畔,湿热的呼吸拂在面颊,葆儿只觉得曾经闭塞的紧紧的心在那一瞬又闪出了缝隙,并因为他的呢喃细语一点点扩大。
看着依然漠然的葆儿,昊黎叹息一声,放下环住她的双手,语气有淡淡的伤感:“你知道想念的味道吗?咫尺天涯,是最悲哀的思念。明明触手可及,却因为一个又一个理由无奈的推开,直至……”
他踏着树木投下的阴影,安静的离开。明黄色的龙袍在那一片阴暗中显得明丽耀眼,而那个人就徒留下背影的落寞。
葆儿猛然回过头去,只有翩然离去的身影。他未曾回头,他从来都不会回头的。可是刚才,明明,他是在请求她的原谅。
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君王呢。
谁都会为曾经的错误留下遗憾,昊黎是,葆儿也是。
明明两颗那么渴望接近的心,却越隔越远,咫尺天涯。
她依旧服侍他,可是一切都变得僵硬,甚至对话简单的只有几个字,那是工作无法省略的对话。
流华宫的刺杀很快在时间的洪流里淡去了痕迹,可烙在大家心里的影响却始终没有淡去。这里不仅包括皇后的去世,宫廷的整顿一新,还穿插着秀女的进宫,皇上的埋头苦干。
昊黎对朝政越来越用心,不出半月时间,就彻底消灭了祈国的一干余孽,朝廷整顿一新,又大力提拔出身低微的文臣武将,使大小官员恪尽职守,鞠躬尽瘁。
按照惯例,二十四位秀女被选进宫,其余的皆遣散回家,自行婚娶。
入宫的秀女中,高雅芙被封为正六品的雅嫔,上官歆瑶被封为瑶嫔,新人中,就属这两人分位最高。还有一个荷泽小仪,一个刘贵人之外,其余的多被封为才人,美人不等。皇后去了,后宫的大权逐渐掌握到太后的手中,虽然竭力维持表面的平和,内里开始拉帮结派,各自维系自己的势力范围。
皇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似乎意识到了不久即来的危机。那些一网打尽的叛贼不过是留驻在京都的帮手,并非祈国复仇真正的主力。
果然,在皇后丧葬期间,一直驻守大俣边境靠近祈国地区的沈烜将军谋反,势如破竹,不过几天功夫就攻陷了囫城和邺城。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恐慌。
御书房。
昊黎随后翻开堆积如山的奏折,心情很是抑郁。丞相许左坐在下首的竹椅上,须发飘飞,含笑看着昊黎皱成“川”字的眉头,仿佛又回到曾前亲手教导的日子。遇到难题皱眉头似乎成了昊黎一成不变的习惯。不管事隔多久,也不论曾经儿时的稚气已变作帝王的霸气。
“皇上,老臣以为沈烜不足为患。沈烜从来都是目中无人,随便挑拨几句就不知天高地厚,他虽有行军作战的才能却缺少审时度势的敏锐,皇后去世,举国哀戚,这时谋反只能激发全国的怨气,不能算作明智之举。更何况大俣根基深厚,地大物博,岂非一个小小的将军可以撼动的?”许左拱手道。
“丞相所言甚是,朕担心的正是可以左右沈烜的背后的势力。这些接二连三的挑衅是对朕的警告啊,那么这背后的势力到底能延续到哪儿啊?”
“这个皇上无须担心。沈烜叛乱无非是声东击西之举,臣以为还应加大京都防范。秘密组织随时都能潜入皇宫,以各种难以预料的方式破换皇室的核心势力。当然,如果敌方需要我们乱了阵脚,大举镇压,我们就如他们的愿好了。”
“引蛇出洞,丞相所言真是妙计。纵使逆贼根基再深,也比不上一个国家。”昊黎英气逼人的脸上露出深邃的笑意,“朕即刻拟旨,命令上官将军领兵镇压。”国家声望最高的将军,带着最精锐的部队,不怕你们不会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