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知道周元帝的脾气,也不敢说什么,施了一礼道:“臣妾谢主隆恩,只陛下如今上了些年纪,此后切不要太过操劳,您这咳嗽也老不好,让太医们多来瞧瞧,臣妾在外面也安心些。”
周元帝“嗯”了一声,张皇后便起身离去。无意之间,周元帝瞧见张皇后的两鬓竟也有些斑白,想起这个女人今年也有五十了,算来他们二人竟做了三十多年夫妻,周元帝有些吃惊,没来由地突然对她生了怜悯之意。
张皇后走了之后,周元帝更觉得烦闷,索性决定趁着天色未黑,到外面走走。
三月初春,天还有些凉,周元帝背着手在宫中转了一会,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御花园。
天已渐渐暗下来,有人点起了置在御花园各处的灯笼,以方便周元帝欣赏园中夜景。
不过周元帝却不领情,觉得黑灯瞎火的能看出个什么好来,这种夜赏御花园的古怪念头,也只有那个赵云庭想得出来。
这忽然之间想到赵云庭,倒把周元帝自己都惊了一下,心道:“这个女人就是冤孽,除了给朕生了个女儿,就没干过什么好事,想她岂不是自寻烦恼。”只是这思绪却不受管束,周元帝脑海中开始一刻不停地闪现出赵云庭的身影。
周元帝叹了口气,道:“去慈清宫看看!”
太监们赶紧上前领路,有人早跑到慈清宫去安排了,因此等周元帝踏进宫门,慈清宫内已然灯火通明。
周元帝倒是熟门熟路,直接朝赵太后的寝宫走去,一进屋便躺到赵云庭的床上,对后面的人道:“都下去,朕要在这歇一会。”很快太监宫女们都退了下去。
周元帝这几日的确很累,一躺到床上就睡了过去,然后,便开始做梦了。
先进到他梦里的,是十八岁的赵妃,她迎着季远中走上来,道:“季相爷,徐皇后死了,五郎也死了,你可满意了?”
然后便是一年后,赵妃凑在他耳边,悄悄地笑道:“我有喜了呢!你知道是谁的吧。我要皇后之位,趁着那老家伙还剩口气,你一定得给我拿到,我便把孩子生下来。”
突然之间又换了个地方,赵皇后穿着丧服冷冷地瞧着他,道:“季相爷,皇上殡天之时,曾当着众臣的面留下遗诏,立桓王之子为嗣皇帝,又命哀家代掌玉玺,辅佐新君,你难道有什么不服?”
周元帝突然大喊了一声:“赵云庭!”接着便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原来是睡迷糊了,从此再没有女人敢拿孩子和自己交换,也再没有什么赵太后明目张胆地和季远中作对了,方才不过是场梦。
只可惜,自己这一生痴情,却错付了梦中的那个蛇蝎美人。
周元帝抹了抹眼中的泪,对着外面大声道:“宣旨,明日起张皇后便在宫中修行,将中宫宝册一并交还予她。”
赵太后的离开仿佛是在河中丢了个石子,没多久便悄无声息了,甚至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宫中人大概都很健忘,到后来唯一会时不时想起赵太后的,便只有昌云公主阿敷,不过她也学乖了,在父皇面前绝不提“赵太后”三个字,因为她知道,父皇总是因为这个名字而大发雷霆。
的确,如今只要没人在他面前提赵太后,周元帝的心情便会一直很好,而原因便是,舒妃有身孕了!这个消息不仅让周元帝大喜过望,更惊动了整个朝野。
周元帝表示,此次泰山封禅简直物超所值,老天爷居然真就给他送了儿子过来,这下可得把那些笑话他无后的人气死好几个了!
舒妃既身子不方便,这宫中事务就不能多操劳了,于是她主动去向皇上请旨,要将内宫管理大权交予他人。
周元帝犹豫了一下,便将张皇后召来,当着舒妃的面告知她,后宫事务自即日起由张皇后重掌。
张皇后惊喜非常,不料周元帝突然脸色一变,道:“皇后,朕丑话说在前头,如今朕有两个孩子,一个是阿敷,另一个便是舒妃肚中这个。你听清楚了,若她们任何一个有什么三长两短,朕便认定,是你动的手脚,至于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好好算计算计。”
这话说得极不给面子,张皇后虽听得刺心,却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只诺诺称是,并表示一定会尽力管好宫中事务,不让陛下操心。
其实张皇后年岁已长,且多年不受宠,再没指望能生个亲生子,所以舒妃即便生了儿子,也伤不了张皇后什么。而且她也想清楚了,如今她最该做的是保住后位,只要活得比周元帝长,以后太后之位不还得有她的份!因此张皇后倒乐得和舒妃保持友好往来,以期自己老了后,能多得些尊重。
此后张皇后的确收敛了不少,再没以前的飞扬跋扈,也不折腾那些小宫妃们了,对昌云公主更是客客气气,有求必应。宫人们私下调侃,张皇后这是立志要做一代贤后了。
一晃便过去了三个月,这日张皇后的坤宁宫突然闹腾起来了。
原来一大早,荆国公便来觐见皇后娘娘,而且还要立即就见,太监们不敢得罪国舅,忙到坤宁宫禀报。
此时张皇后才刚起了床,正自上着妆,给太监这一报,吓得手一抖,眉毛便画偏了,心中不免生气,道:“是房子着火了还是大姑娘要生孩子,哪有这般火急火燎的!”
只是等荆国公带着老婆女儿来到她面前,张皇后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原来果然是张盈挺着个大肚子。
还未待张皇后开口问,国公夫人已是痛哭流涕,抓着张盈的胳膊上前道:“娘娘,请您做主,我家张盈还未出阁,便被人欺侮成这样,这让我还怎么有脸活着,让张家如何在京城立足啊?”
张皇后气得脸都白了,问:“到底怎么回事!”
荆国公在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大姐,我的老脸都让这死丫头给丢尽了,我是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