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退下后,碧芙跟着老太太回屋里,老太太问碧芙,“碧丫头觉得这位崔婶婶如何?”
碧芙笑道:“我不过是个小孩子,如何能瞧人了?”
老太太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在宫中那么久,又去了南边一趟,总该有些见识,是祖母问你,你还藏着不说?”
碧芙笑说:“要说人品如何我不知,只这新婶子规矩礼数还周全!”
老太太点点头,太后说得不错,别的不说,这姑娘规矩礼数皆挑不出错来,且为人温顺,不管这内心如何,只脸面功夫不错,反观马氏倒显得小家子气。
过了几日,老太太见儿子红光满面地来请安,只母子二人,老太太道:“看来这崔氏颇得你心!”
林二爷有些不好意思,“屏儿性子温纯,又善解人意,往后老太太也省些心!”
老太太笑道:“你满意就好,从前马氏确实不成体统,母亲也觉得对不住你,如今总算有些安慰,只你别忘记,如今你有两房夫人,又是平妻,即使你偏爱崔氏,只马氏也是你的夫人,一碗水尽量端平了,不要教人拿了短处,家和万事兴,马氏经了此事,想必也会改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可别冷落了她!”
林二爷道:“母亲说的儿子都知道,儿子绝不会因为夫人闹得家里不和,传出去,儿子在朝堂里也立不住脚不是,马氏虽有错,毕竟委屈了她,儿子心中有数。”
老太太道:“你明白就好,如今家里多了位女主子,我琢磨着是不是叫她两个都管着?”
林二爷道:“这内宅里的事,老太太您看着办,您怎么说就怎么办,到时候知会我一声。”
老太太道:“马氏最近身上不好,家里的事都教姜妈妈几个管着,如今有了崔氏,若不叫她主持中馈,也说不过去,若是叫她管了,又怕马氏难过,为娘也是左右为难啊!”
林二爷道:“屏儿不会计较这些,之前也跟儿子说了,家里的事谁管着都一样!”
老太太点点头道:“难得她这么懂事!”
关于管家一事,马氏病了,崔氏推了,老太太想一直这么着也不行,如今家里两个儿媳妇,不叫她们管着,外头也不知怎么说她呢,等马氏病好了再说,差人送了不少东西往马氏房里,又叫儿子去宽慰她,汤妈妈等人也在一旁劝着,过了半个多月总算大好了。
崔氏每日晨昏定省,连马氏的也没漏过,见着马氏总是笑吟吟的称姐姐,伸手不打笑脸人,马氏也只勉强装笑,府里再也不是她一人独大,更不像从前一样吵吵嚷嚷的,用老太太的话说‘改’了不少。
碧芙只陪着祖母过日子,大人的事自然是不问的,过了两日回到宫里读书,七皇子几人明里暗里总要压着三皇子,这个哥哥他们谁也不承认,三皇子不计较,回去也不告诉敬妃娘娘,日子磕磕碰碰地过着,转眼到了七月中旬碧芙的生辰,碧芙告假回家,家里喜气洋洋的,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位崔婶子有了身孕,老太太明面不说,心里还是高兴的,见着碧芙一把拉过来搂着笑道:“你就快有弟弟妹妹了!”
碧芙也高兴,笑道:“祖母也多了一个孙子孙女了!”
全家不高兴的唯有马氏,要说这说来也怪了,她崔氏过门不过两月就有了,她马氏过门快六年了才得了一个丫头,这两月二爷去她房中的日子也不算少,偏她自己肚皮不争气,急得叫汤妈妈去外头寻方子补身子促孕。
伯爵府闻听消息,叫人送了不少东西,伯爵夫人亲自过来探望一回,跟老太太说了会子话,才欢欢喜喜地离开。
次日碧芙生辰,宫里头早就派人送了东西过来,皇上太后娘娘们一个没落下,至于那些皇子皇女们早在碧芙回来之前就送了,远在衡州的舅舅们早派人送来了,韩悦韩恪几个也没漏下,亏他们记着,碧芙捡了几样宫里娘娘赐的稀罕物件寄去衡州,韩悦在信中强调,若是得了空必要来衡州玩。碧芙倒是想念那里的日子悠闲自在,喜欢韩悦那风风火火的豪气性格,若不是宫里有个魏先生,她可不想去。
总之碧芙的日子就在宫里和林府两处转着,三皇子的功课越来越好,魏先生明面上不说,只心里是满意的,有一次皇上来查功课,猛然发现后面多了一个学生,才想起这是养在敬妃身边的三皇子,对这个三儿子,皇上的感情是复杂的,从前她母亲在宫里是罪奴,按理说该在宫里做粗活,可是皇后见她通晓文墨,人也温顺才留在自己宫里使唤,这段缘分说到底还是皇后促使的,后来曾氏有了身孕,皇后一气之下把她发配道浣衣局做洗工,那段时日皇后的大皇子没了,整日哭哭啼啼,三皇子生下很久后他才知道的,不久曾氏也去了,他很烦躁,只派人去照顾,自己并没有去看他,更没有抱过他,他小时候什么样一点都不知道,一晃都这么大了。
那日去寿康宫里请安,母后说他;“这孩子身上毕竟流着你的血,可怜这么大了,吃穿用度连个宫女太监也不如,哀家听说,病了没人问,连学堂也没去过,那日哀家从佛堂出来,几个孩子就欺负他一个,鼻血流得满脸都是,哀家也是不忍,他母亲身份不高,毕竟是你亲生骨肉,你这个做父亲的就算不喜欢他,如今这么大了,也该给他找个养母教养他。”
皇上有些内疚,道:“儿子也知道对不住他,母后有什么安排,儿子立刻吩咐下去!”
太后叹道:“哀家听说敬妃私下时常帮这孩子,他经常往斓月殿去,敬妃的品性你是知道的,可怜她早年生养二皇子损了身子,既然他们有缘,不如叫敬妃养着!”
皇上这才点头立刻吩咐下去,把三皇子过继到敬妃膝下,又赏赐了些东西,听说他至今未读书,特意吩咐叫一起去文华殿上学。
今天见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后面,脸上隐约有曾氏的影子,听宫人说这孩子十分安静,整日忙着读书,对敬妃恭敬有加,对三公主这个妹妹很是护佑,倒跟他母亲性子颇像,一时心里柔和,唤了声道:“廉颢,你跟父皇说说,魏先生最近讲的什么课?”
廉颢长到至今也未见父皇一次,突然被父皇点名,有些受宠若惊,父皇?他也能喊父皇,慢慢站起来小心地看了父皇一眼,立刻收回眼神道:“回……回禀父皇,魏先生正在讲《孟子》!”
皇上道:“哦,讲《孟子》哪一篇?”
三皇子恭敬答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皇上笑道:“可会背?”
廉颢点点头,“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皇上见他背得滚瓜烂熟,有些许赞赏,“那你可知道,这管夷吾孙叔敖百里奚是什么人?”
三皇子道:“管夷吾是齐国宰相,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第一霸主,孙叔敖乃楚国令尹,辅佐楚庄王施教导民,宽刑缓政,发展经济,改善了农业生产条件,增强了国力,百里奚是秦穆公时的贤臣。”
皇上笑着点头道:“三皇子读书用功,深钻细研,众皇子都要学习!”
其他人不语,只七皇子一副心不在焉不服气的样子,皇上点道:“廉颂!”
七皇子一听点名,吓得腿都软了,《孟子》他可是一点都不会背,篇幅比《论语》不知长了多少,唯唯诺诺道:“父皇!”
皇上瞧他那样就猜到定是抽查不出什么,板着脸问道:“《论语》抄写好了?”
七皇子道:“抄……抄好了!”
皇上道:“嗯,想必你也该会背了!”
七皇子一窒道:“不……不熟!”
皇上道:“三皇子虽比你年长,不过刚来学堂几月,如今已是进步不少,颂儿是不是想跟你八弟一起念书?”
底下一听,都忍不住笑了,众人都知八皇子廉颙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周岁还没过呢,若跟他一起读书,还得等上四五年。
七皇子脸羞得通红,战战兢兢道:“儿臣知错,儿臣定加倍努力。”
三皇子被父皇夸奖,心头一热,脸有些红,下了课,七皇子朝三皇子哼了一声,碧芙朝他笑了笑,三皇子也朝她微微颔首,低头收拾东西,领着三公主往斓月殿去。
过了几日,文华殿里,魏先生正讲课,就听嗡嗡嗡有虫子在飞,其他人没在意,小公主首先尖叫道:“马蜂!”说着捂着脑袋到处跑,一时大家都惊着了,不知何时文华殿里一窝小马峰在乱飞,好几只追着小公主跑,六皇子忙拿了书本帮妹妹赶,三皇子连忙脱了外套一把捂着三妹妹跟碧芙,拉着两人往偏殿躲,幸好大公主今日没来上课,如今只剩七皇子一人,这马峰不知着了什么道了,只往他头上飞去,满头满脸蛰,痛的他哇哇大叫,抱头在地上打滚,魏先生也懵了,好好的学堂怎么有马峰的,见七皇子哀嚎不已,一边唤人一边忙往外赶,外头的太监们进来忙追打,偏这马峰死命盯着七皇子,太监们也害怕了,忙脱了衣服裹着七皇子往外跑,那边魏先生在后面喊道:“赶紧弄泥水糊上!”
几个太监,一个忙着去请太医,一个忙着去禀告娘娘,一个忙着去池子里弄稀泥,往七皇子头上糊,这才好些,可怜七皇子狼狈不堪,头上脸上火辣辣地火烧似的痛,六皇子抱着妹妹直往淑妃那边去,小丫头抓着头发,哭得满脸通红,淑妃娘娘的宫里乱作一团。
皇上刚下朝就有太监来报说七皇子跟小公主被马蜂蜇伤了,皇上听了吓得不轻,朝服也没来得及换,忙叫驾车改道往后宫去探视,刚到殿外就听里面哭声一片,皇上进去一瞧,见淑妃哭得眼睛通红,忙问太医,太医道:“幸好是蜜蜂,若是马峰可就麻烦了,老臣已拔除了蜂针,给涂了药水,只现在有些疼,过几天就好。”
皇上总算放心,听说七皇子伤得最严重,忙安慰了淑妃几句,往婕妤娘娘那边去,婕妤娘娘瞧皇上来了,哭得梨花带雨:“皇上,您快瞧瞧吧,颂儿疼得快熬不住了!”
皇上忙进屋瞧去,只见七皇子脸肿的不成样子,眼皮颧骨嘴角红肿不堪,眼睛被挤成一条缝,嘴也肿歪了,七皇子平时虽调皮,可皮厚,何尝这样狼狈过,痛得抱头痛哭,皇上瞧得也是触目惊心,忙问太医:“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医也答说:“老臣已上了药,只短时间内是不能消肿消痛的,到了明日方能好些!”
皇上虽心疼,只气这孩子平时淘气,心说叫你吃点苦头也好,到了外殿叫身边的吴公公去把文华殿的一干太监都叫来,众人知不好,哆哆嗦嗦地跪在下面头也不敢抬,皇上一问,太监都说不知道,只知道里面吵闹起来,魏先生唤了才进去的,皇上也知道这事怪不得他们,只摆手叫下去,众人死里逃生一般忙谢恩退出去,皇上心中疑惑道,这文华殿里没花没草,这蜜蜂怎么来的,忙叫人去查。
这一查,结果叫皇上差点没气死,来人禀明道:“只有人瞧见七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捉了一窝蜜蜂!”
皇上立刻叫把这两个太监叫来,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全都招供了,说是七皇子吩咐找个马蜂窝,不准叫人知道,他们两个害怕出事,只弄了一窝蜜蜂交差,七皇子也没察觉,至于这蜜蜂怎么到了文华殿,怎么竟往七皇子小公主蛰那可真的不知道了。
皇上大怒,立刻叫人拖下去打几十大板,打得两人皮开肉绽,屁股开了花,皇上训斥了七皇子一顿,因他有伤在身,免了责罚,连婕妤娘娘也被皇上斥教养不严。
原来这七皇子一直记恨三皇子,那日课上,廉颢被皇上赞了一番,他反而被贬斥,他本就看廉颢不顺眼,如此新仇旧恨,总想办法报复,这日经过花园看见一窝蜜蜂就想了这招,因做贼心虚,怕人问起,那日专程偷偷摸摸绕了小道去文华殿,身上沾了花粉而不知,小公主因是臭美,满头鲜艳的绢花才惹得蜜蜂蛰她,至于三皇子廉颢,他本就穿得朴素,反应灵敏护了妹妹和碧芙,结果就他跟小公主吃了亏,幸好是蜜蜂,若是马峰那可出了人命了!敬妃听说此事后,全身一阵发冷,心里后怕,还是方嬷嬷安慰道:“虽说是为了报复三皇子,可多亏了他,三公主跟林姑娘才免遭这罪,瞧七皇子跟小公主,听说受了大罪了,痛了一天一夜,三皇子如此护着妹妹,将来娘娘也省心。”
敬妃点点头,没想到七皇子一个小孩子如此毒辣,若是马峰,那可是要命了,这可真是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