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即将迎来大婚,宫中上下为此紧张忙碌了近两个月,东宫重新整修了一番,更加雍容气派,各处悬灯结彩,图个喜气吉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各项礼仪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看着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太子似乎提不起兴致来,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看热闹的局外人。
晞颜好不容易在逸书斋里找到他,却发现他正抱着本书呼呼大睡。她一把夺过他怀里的书,在他耳畔突然道:“父皇万岁!”
他惊得一跃而起,忙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却只瞧见她呵呵直笑,不由得皱眉:“晞颜……你……”随即叹了口气,仰面躺下。
她斜卧在他身旁,一手撑着头:“太子殿下,你要成婚了,怎么愁眉苦脸的?”太子苦笑:“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拜堂行礼入洞房,你会欢喜吗?”晞颜道:“你见过新娘,就是上次我寿宴上跳飞天舞的那个美人。她是专门为你跳的,你不记得了吗?”太子一听,喃喃道:“原来是她。”
他从怀里翻出了一把扇子,上面画着一位飞天仙子,反弹琵琶,身姿灵动曼妙,轻纱飞扬,于云雾缭绕间翩然舞蹈,寥寥数笔,竟绘得维妙维肖。
晞颜一见,便脱口道:“就是她!哥哥真是神来之笔,能画得这么好,称得上大家之作了。”太子脸竟微微一红:“早知如此,纳采时就该随大礼一起带给她。”晞颜笑道:“哥哥如今,不就称心如意了?这件宝贝,在洞房花烛之时献上,可搏美人一笑。”太子白了她一眼:“又拿我开心!”随后感慨道:“既是她,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出了书斋,路过栖梧苑,晞颜看到晋王正在长廊边默默喝着酒。她走过去,静静坐在他身旁。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猛灌着酒。
她冲他笑了笑:“三哥,你越来越像父皇了,无酒不欢,不过,酒入愁肠愁更愁,这又是何苦呢?”晋王冷笑:“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便是别人的同情。”晞颜道:“你不需要同情,我知道,可世间,本就许多不如意。可能父皇现在没有注意到你,不过将来还是会有机会的,毕竟,你不是没有能力的人。”晋王看了她一眼:“不用安慰我,你不需要讨好所有人。”晞颜心中一滞,随即笑道:“我知道你不想讨好别人,我也不想,可我们怎么样也算是个家吧,何必至亲相见,像个仇人似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晋王冷冷道:“天子之家,本就无情。你,未免过于天真了。你若选择了太子,站在他那边,就不要奢望可以和我亲近。况且,我也不需要。”
晞颜心中酸涩,泪水差点滑落:“你为何定要如此固执?为何总是那么刻薄?就不能让别人接近你,喜欢你吗?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苦,也希望有人可以明白……”“我本就如此,改不掉了。”他深邃的眼眸透出疲惫,“你以后会知道,什么叫事与愿违,现在,你还不能够了解。我不可能在太子手下,做一个温顺听话的臣子;我也不可能久留在宫里,看着皇后飞扬跋扈。明年,我就会到我的封地去了,可能不会再回来。”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仿佛窥见了他内心的决绝,他本应该快活的,可是他的心不允许,他的骄傲不允许。正因为如此,他总是用坚硬的外壳一次次伤害身边的人。
太子的婚礼办得奢华而又隆重,皇帝似乎想用婚姻令他明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最终使他彻底摆脱稚嫩的无力,蜕变成一个合格的储君。他和太子妃身穿吉服,携手踏上金殿,一路上大臣们次第下跪,庄严而华丽。晞颜不由得看了晋王一眼,他此刻面无表情,只是在做一个称职的旁观者。
行礼完毕后,一对新人双双进入东宫,皇帝大宴群臣,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席间众人们把酒言欢。晞颜心想,他们如此作乐,又有几人真正开心?太子妃的确定,不过是权力角逐的再度分配,闵氏作为朝中新贵,被父皇刻意提拔,只是用来削弱魏家势力罢了。好在太子对新娘还算称心,这桩婚事才差强人意。
她独自离席到外头去,只觉得空气清新,如水的月光温柔地倾泻在园子里,蝉声有些聒噪,一阵箫声悠悠传来,凄美动人,婉转道出吹箫之人的满腹心事。他斜倚在凉亭里,姿态甚为潇洒,眼神带着几分迷离。
“没想到魏大公子也有如此惆怅的时候。”她上前半嘲讽道。他眼底含笑:“你素喜热闹,怎么会来这儿?”她望着月光在池水中摇曳:“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在暗处,树影投射在脸上,有些迷茫:“我也是。”她望着他:“有何烦恼,说来听听?”他只是静静凝望着她,并不回答。她叹了口气:“我真的,太天真了吗?将来注定是要伤心难过的。不是么?”他突然握住她的手:“不要难过,晞颜,我……”
突然她的身后溅起一阵水花,几个蒙面黑衣从水里凌空跃起,手持利剑,浓重的水汽卷着杀气向着他们扑面而来。他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洞箫飞旋,抵挡住来人的猛烈攻势。“来人呐,有刺客!”她的喊声惊动了周围的羽林卫,纷纷赶来将刺客合围在凉亭。黑衣人的进攻更加强势,灵修手无兵刃,被利剑划破了肩膀。晞颜来不及呼喊,便被一把拽了过去。他们用刀架着她的脖子,将羽林卫逼得连连后退。灵修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镇定道:“你们究竟要什么?我可以禀报陛下,切莫伤害公主!”黑衣人道:“三日后,派一个人到咸阳天赐门去,我们自会相告,若看见你们派兵过来,就表示你们没有诚意。到时候这个小公主的性命,可就难保了。”说罢纵身跃起,掠过树梢,转瞬间已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