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后,皇帝亲自驾临这里。本来多日未见,他有些挂念晞颜,所以特地来看看她,毕竟这里生活不同皇宫,不知她会不会感到委屈。他发现,平日里原本娇纵任性的女儿,突然学会了顺从和忍耐。再怎样艰辛,她也尽力完成训练,没有叫苦连连。对待比自己地位较低的人,也没有以往的飞扬跋扈。
于是,皇帝开始重新注意到那个西营副将李铭夜,从前听闻过他在战场上的勇猛和谋略,只是觉得他过于年轻,刻意提拔会助长他的傲气,日后成不了大气候,不如将他放置在跟前磨砺一番,也许会有惊喜。如今发现,连一向令自己头疼的晞颜都能服从他的命令,可见,他真是一块值得细细雕琢的美玉。
皇帝夸奖了李铭夜一番,御赐金牌一块,封他为御前带刀护卫统领。晞颜有些忿然:“父皇,他如此虐待儿臣,您却重重封赏他,叫女儿情何以堪?”皇帝笑道:“你能服从军令,认真训练,父皇也很欣慰,不过,暂时还不能让你回宫。你还是留在这里,同李将军学习一些剑术。”晞颜心想,恐怕是天行教的事情没有完全解决,只好继续留下,故回道:“女儿领命便是。”
晞颜发现,自从皇帝离开后,李铭夜变得有些心事重重。他沉默不语时,眼底总会透出一丝淡淡的悲凉来,但他从不会放任自己的情绪太久。比起其他人,他有着惊人的隐忍与克制。
一次练剑,他将她手中的剑击飞,她懊恼道:“别这么高明行不行?我又赢不了你。”他垂下头:“若公主是来这里玩的,李某奉陪不起。”
她更加生气:“你在跟谁说话呢?李铭夜,我警告你,别太了不起了,你不过是得了我父皇的赏识,鼻子就往天上长了么?”
“公主误会了,铭夜配不上赏识二字。”他淡淡道,眼里依旧桀骜。
她指着远处对他道:“把剑捡回来。”傲慢的语气一如往日,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皇帝最珍爱的女儿。
他扫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你回来。”她在背后喊,“你要去哪儿?”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理她。她突然感到有些受挫,蹲在地上郁闷地想,会不会是父皇走后,将士私底下议论,李铭夜依靠公主受到皇上的重视,这一点令他感到不快吧。毕竟,他可是个骄傲的人。
每个月,禁军都会穿过大营外的一片树林去西苑为皇帝狩猎护驾,这片树林由于经常有些奇怪诡异的事发生所以被人们称作“魔域”,天黑之前必须走出这片魔域,否则将会身处险境。羽林卫们策马飞奔,阳光投射下形成了一道道疾驰的影子,快如闪电,他们踏过树下的落叶,溅起尘埃迷蒙一片,他们涉水而过,晶莹的水花四下飞散。终于,夕阳西下,霞光灿烂,他们已然在魔域之外。
清点人数,不多不少,没有人掉队,只是李铭夜似乎没有到场。晞颜提出回去找他,苍岳对她说:“公主不必担心,将军每次都会晚点到,不过以他的速度,会和我们同时赶到西苑的。”
她心想,魔域不可久留,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能难以脱身。于是她策马转身,再度冲进树林里。苍岳大声疾呼道:“公主,快回来,危险。”她留下一路尘土:“我去去就回!”大家不放心,派了几个人前去接应。
她骑着马在树林里穿梭,林中静谧阴森,不时有几只乌鸦飞过,投下几声哀鸣。她忍住恐惧,大声呼唤道:“李铭夜……你在哪……李铭夜……”周围树影间似乎有人闪过,恍如鬼魅。她回头观望,却一步不慎,踩到了一条机关,待要回头,一支长箭迎面向她飞来!情势之急、速度之快,令她无法闪避。
眼看箭已紧逼到她的喉咙,突然另一支利箭飞出,狠狠将它从侧面击落。她的马受到惊吓,一跃而起,将她抛到了半空中。她凌空落下,眼见着就快触到地面,却被人稳稳接住,天旋地转间,她看到李铭夜那张带着怒火的脸。
李铭夜一把将她放下,斥道:“你又回来做什么?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她一愣,突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我以为你迷路了,所以回来找你,你以为我喜欢在这里冒险吗?”
李铭夜顿时怔住了,这么久了,她是第一个回来找他的人。过了一会儿,他严肃道:“以后,和他们一样,不要回来找我,我在这里从不会迷路。公主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万一我没有碰见你,岂不是出了大事?还有,公主的命和我的命,贵贱不同,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傻事了。”
“贵贱不同?”她冷笑,“你以为你是谁?”突然一拳砸在他胸前,仿佛用尽浑身的气力,令他猛然后退了一步,然后对他说:“李铭夜,我讨厌你!”
一个月过去了,她回到皇宫里,所有一切还和从前一样,精致华丽的碧落宫,风光别致的翊芙园,唯唯诺诺的宫女太监。雪白的笑笑一看到她便一跃钻到她怀中,粉红色的小眼睛幽幽望着她,发出呀呀的声音。宛娘看到她,欣喜得几乎落泪了,却气呼呼地打了她一下:“以后还敢不敢顶撞陛下了。”
换上了那身艳丽的红衣,在镜前细细描眉、轻点绛唇,戴上芙蓉,插上玉簪,她又是从前那个娇俏可人的晞颜公主。
晞瑶前来看她,怜惜道:“这几日下来,你都瘦了,看他们把你折磨的。”晞颜微微一笑:“瘦是瘦了,不过变结实了,以后,要是有谁欺负你,我一定找他算账。”晞瑶扑哧一声乐了:“你总是这么没心没肺!”
“要找谁算账啊?”只见魏灵修不请自到,依然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晞颜满怀恶意地看了他一眼:“灵修,你还敢过来,忘了我要拿你练手吗?”灵修敲了下头:“哎呀,瞧我这记性,不过……”他偷偷望了一眼晞瑶:“为了见晞瑶公主一面,纵然被打死了,也心甘情愿。”晞瑶顿时满脸绯红,娇嗔道:“你总是拿我开心!晞颜,以后,咱别理他。”灵修无辜道:“我出自一片真心,怎么反而不正经了?冤枉啊,冤枉。”晞颜在他额前弹了一下:“油嘴滑舌,以后把你的舌头油炸了下酒吃。”姐妹俩咯咯笑了起来,灵修则在一旁装出一副苦瓜脸。
突然,东宫的太监总管王吉急匆匆前来,看到晞颜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请救救太子殿下吧!”晞颜忙将他扶起:“王公公,到底何事如此慌乱?”王吉道:“公主,陛下方才驾临东宫,见太子又在画美人图,一怒之下把他的画全撕了,还取了皮鞭正打他呢!老奴想,陛下万一下手太重,不知太子会不会经不住……”晞颜忙道:“莫急,我马上前往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