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叫你来的么?看看我有没有偷懒是吗?”在送灵修的路上,她不禁问道,毕竟此次父皇对自己,未免太冷酷无情,以前也从未这样过。
灵修缓缓道:“我也问过陛下,为何把你送到军中,其实,他未尝不在为你考虑。如今天行教在各处肆虐,甚至威胁到了皇宫,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他认为羽林营里是最好的藏身之处。毕竟你是他最宠爱的公主,成为天行教攻击目标的可能性最大。在这里,你也可以学到一些防身之术,对付坏人多了分把握。”她斜睨了他一眼:“尤其是你这样的坏人!等我学会了,第一个练手的人就是你!”灵修笑道:“公主可要手下留情啊。”
灵修走后,终于捱到了午饭时间。饭堂里纪律严明,无人窃窃私语,大家吃得很快,发出的声响像一条条蚕虫正啃食着桑叶。晞颜看着李铭夜吃饭,觉得新奇又有趣,他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每一口都要吃得饱满,嚼得仔细,仿佛吃了这顿下顿就没得吃似的。
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他,那应该是狼,孤独而骄傲的狼。他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犀利眼神,果断而敏捷的身手,不苟言笑的作风。
见她饶有兴致看着自己,李铭夜有些不自在,转过脸对她说:“公主,还是快些吃吧,时间一到,饭菜就会被收走。”
她看着碗里的饭菜,几乎难以下咽,便噘起嘴道:“这是人吃的饭么?简直是猪狗食!”
李铭夜不动声色道:“在战场上,有这样的饭菜,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晞颜不以为然道:“你总说战场,你打过仗么?杀过敌么?别老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样子!”
一旁的苍岳不禁插嘴道:“公主不知,李将军十六岁就上前线打仗,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杀敌无数,骁勇过人,北边的勅勒族一听他的名头已是闻风丧胆。”
晞颜微微有些惊讶,出入沙场、立功无数的人,居然只在这里做一个副将,要是灵修那样的公子哥儿,还不封侯赐爵。转念间,众将士已纷纷吃完离席,她的饭也被强行收走,晞颜急得大声道:“我还没吃饱呢!”李铭夜冷冷道:“那就下顿再吃。”她气呼呼地望着他,他仿佛没有看到,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校场上,李铭夜唤东走,晞颜偏往西;他让左转,她偏往右,总和他拧着来,似乎还在为上午受罚的事向他抗议。突然,她的肚子里发出一串古怪的声响,所有人朝她看去,她的脸突然涨得通红:“不是我,不是我,是……是他!”用手指了指苍岳,然后把指头放进嘴里咬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的嘴角突然掠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然后咳嗽了声:“原地休息,下一个练对打。”
她饿得有些虚脱了,不顾尊贵身份,一屁股坐在地上,无力捶着腿。他装作无意路过,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个馒头,递给她,语气依然冰冷无比:“若不好好练,晚上也没有饭吃。”
她接过馒头,有些扭捏却很香甜地吃了起来,见他看着自己,有些生气,嘟哝道:“皇后娘娘也没你狠心!”吃着吃着,她突然疑惑道:“为什么你还藏了个馒头?是专门为我藏的吗?”他没有言语,转首望向别处。
晞颜抿嘴一笑:“李铭夜,其实,你还是挺善良的嘛。”善良,他在心中冷笑,这个词,用来形容自己,实在是太讽刺了。
几日下来的训练让她全身几乎散了架,每次回到房里,头一件事便是把李铭夜诅咒几遍,然后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日清晨,还没等李铭夜前去叫醒她,就传来了公主生病的消息。
“生了什么病?”他问,心里有些担忧。
琉璃回道:“头疼、肩疼、背疼、腰疼、肚子疼,反正哪儿都疼。”
“哦。”他终于领会,嘴角弯了个阴险的弧度:“没关系,这种病,我最会治了。”
琉璃瞪着大眼睛望着他:“您做过大夫?还会看病?”
他满怀信心地点点头,抿起一丝邪魅的笑。
晞颜躺在床上,正在迷迷糊糊之中,忽然闻见一股烤羊肉的香气,那香味太霸道了,带着烤炙特有的诱人气息,一下子她便清醒了,可怜的胃跟着收缩了一下。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李铭夜坐在她对面,正举着一小只羊腿肆无忌惮地啃着,她不由得将鼻子凑过去,使劲闻了一下,咽了口口水,那样子像只饿坏了的小狗。李铭夜好像吃得很香,漫不经心地问:“听说公主病了?”
“哦,嗯,是啊,本宫身体不适。”她忙缩回被子里,扶额,做出一副病弱的样子。
李铭夜叹了口气:“可惜,不能尝到烤羊肉的滋味了。”
“为什么?”她又直起身子,执拗地来了精神。
“因为只有参加训练的士兵,才可以品尝。公主既然生病了,那就吃点清淡的好了。譬如清水下个挂面之类的。”他不怀好意地看了她一眼。
她忿忿看着他,知道他又在耍弄她,于是盖上被子转过身去,满怀愤恨:“李铭夜,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总欺负我?”
他坦然道:“因为公主这样,让我很为难。不让公主参加训练,固然大家相安无事,但圣旨已下,我若违抗,乃是欺君;可让公主参加训练,公主又会怨恨我,觉得我行事过分严厉苛刻。其实公主的训练,较平常的军士而言,已然减轻了近一半。假如公主是我,又会怎么做?”过了许久,她眨了眨眼,一把坐起来:“我会,先吃烤羊肉再说!”
几日之后,晞颜随众人分成两两一组练习持剑对打,她和苍岳一组。苍岳吐了吐舌头:“小的剑法不行,公主可要手下留情啊。”虽然在宫中和太子他们学了些花拳绣腿,可真正握起剑来,还是感觉沉得力不从心。
她举剑朝苍岳挥去,苍岳招架没两下就被逼得连连后退,她仿佛受了鼓舞,乘胜攻击,苍岳虚晃了几招,剑就被打落在地,他无奈地大声喊道:“哎呀,公主实在太厉害啦,我快不行啦。”晞颜摆开架势,正色道:“少装模作样,拿出真本事来!”苍岳只好拾起剑,再度与她对决。两人过了一百多招,未分胜负,她突然侧攻他的胁下,他来不及应对,露出破绽,顷刻间剑锋已指向他的脖子。他呵呵一笑:“公主,你赢啦。”她有些得意,接着又向其他人挑战,他们也皆不是对手,没打几下纷纷败下阵来。
她正暗自欣喜自己的剑法精进了不少,不料后面传来李铭夜冷冷的声音:“跟我过几招。”李铭夜方才看到手下故意放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现在见晞颜举起剑卯足了劲儿冲上来,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几个回合下来,她感到自己是在以卵击石,每次处心积虑的攻击都被他一剑轻轻化解,他几乎没有什么招数,却什么招数也对付不了。她的剑不是被打飞就是整个人摔在地上,她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不行,不能认输,她一次次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次次自不量力地朝他挥舞着手中的剑,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到最后,她整个身体像一个软绵绵的布娃娃,连手都抬不起来,连走路都踉踉跄跄,可是她的眼神依然恶狠狠地看着他,没有丝毫软弱和退缩,只是豪爽地拂去额间的汗道:“再来!”他微微有些诧异,原来,看似柔弱的她内心竟如此倔强而坚韧。他停了手,她用剑指着他:“你认输吗?”李铭夜没有回答,转身走开。
后来几日,李铭夜开始悉心指导她练剑,因为她是初学者,所以两人都用木剑比划。
他用剑尖调教她握剑的姿势:“腰背挺直,下巴微微抬起,五指紧扣,目视敌方。”她摆好架势,朝他攻击,被他轻巧地躲开。她不服气,又一次举剑向他刺去,他像一阵风似的闪过。不管她出剑多么快,他都可以潇洒地避开攻势,化戾气于无形。对此,他耐心解释道:“躲避的时候,要看敌人的眼神,提前感知他的举动,才能时时抢先一步,这和每个人的反应能力与灵敏度有关。”
“换我了。”他举剑道,迅疾无比上前便是一剑,抵在她脖子间:“死了。”她有些生气,欲要躲闪,他的剑已指在她的小腹:“死了。”她转为谨慎防守,却抵挡不住他猛烈的进攻,剑尖划过她的脸:“毁容了。”她听到他刻薄的话,咬着牙,一把将手里的剑丢下:“你太过分了!这分明是在欺负我。”话音刚落,他的剑立即指向她的眉心:“无论多气愤,都不能丢掉手里的剑,否则,你马上没命!”
她撅起嘴:“那你教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运剑自如呢?”他指导她道:“剑式招数必须配合体内真气流动,一起协调运作,才能达到最佳效果。若是一味追求姿势的优美,仅仅是花拳绣腿,无法将对手打败。”说罢便走上前,握住她右手的手腕:“一剑刺出,不仅要把握力度,还要力求精准。”
他的个子比她高出许多,讲解示范时只能微微俯身,说话时淡淡的热气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和脖子,她痒得咯咯直笑。他微微一怔,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生气。
令他生气的事挺多,他在军营里向来颇有威严,那些士兵们都挺惧怕他的,除了苍岳敢和他开开玩笑,其他人看见他都带着几分崇敬几分害怕避让在一边。没想到,自己积攒了多年的威信,在晞颜的“帮助”下,几乎毁于一旦。
她闲下来便去附近采摘了一大把野花,编成花环,趁他专心于公务时戴在他头上。进来办事的士兵看见了,常常哭笑不得,憋不住了便跑出去一阵大笑。他有些莫名其妙,苍岳便指了指脑袋提醒他。他一把摘下花环,正准备发火,她早已溜得无影无踪。
吃饭时她还常常将自己碗里的肉片一块一块耐心地挑出,放到他的碗里,然后笑道:“帮帮忙,本公主不喜欢吃肉,你就代劳多吃点。”大家看得下巴都快掉了,见他回瞪他们,方转头望向别处。晞颜在一旁捂住肚子,笑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