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找到魏灵修时,他正在铺子里扒嗒扒嗒算着账,侧颜看上去清新俊雅,如一株含露的芝兰。“魏公子。”她迟疑了下,终于开口,“您能不能去看看公主?”灵修头也不抬:“她怎么啦?”
琉璃愁眉不展道:“公主和往日有些不同,似乎在伤心难过。”灵修继续飞快拨弄着算盘:“怎么说?”琉璃道:“她平日里最喜欢吃水煎包,现在竟一口也吃不下;她以前总习惯醒来时骂我几句,现在竟一句也不骂了;还有还有,她以往会亲自喂笑笑吃东西,这两日全忘啦。总之,一副蔫蔫的样子,打不起精神来。”
灵修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可是,这又关我什么事啊?”琉璃急道:“公子是公主最好的朋友啦,公子能不能劝劝公主,让她想开点……”他似乎有些矛盾,带着几分微恼道:“我也想不开,她怎么不来劝劝我呀?你以为我整日无事可做,专门哄她开心的呀!我又不是笑笑……”见他如此生气,琉璃只好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道:“既是如此,那奴婢就回宫去了。”
琉璃走后,灵修翻了几页账,忽然一把将账本摔到地上,用手扶住额头,深吸了口气,吩咐管家道:“陈叔,备车,我要入宫。”
谁知进到宫里,迎面竟撞见皇后,灵修只好向她请安。皇后问:“好一阵子没见你,忙什么呢?”灵修回道:“侄儿的生意挺忙的,所以没空去凤藻宫给您请安。”皇后道:“本宫前日跟你爹提了让你入朝的事,没想到你爹居然说还要再考虑考虑,有什么好考虑的,凭你的才学,还比不过朝中那些个酒囊饭袋吗?连皇上都挺器重你,夸你沉稳不浮躁,凡事计较周详,是个难得的治世之才。只要你肯努力,他日的成就必不在你爹之下。”灵修微微一笑,嘴角露出引人注目的梨涡来:“姑母看着侄儿长大,自然偏爱侄儿些。”皇后平日里难得看别人顺眼,此刻却愈发欢喜起他来,道:“那么多外甥侄子,就数你最为出挑。只是总对自己的终生大事不上心,难道还想着随波逐流不成?”皇后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而他的目光,却被吸引到了对面的湖边。
她正趴在凉亭的栏杆上,出神地望着湖面,那眼神颇为落寞,似有满腹心事却无人可诉,
一只蝴蝶停在了她鬓边的芙蓉花上,她竟浑然不觉,任其扑扇着翅膀。周围的静谧衬着她的孤独,仿佛是一副画儿般浑然天成,他竟看得有些痴了。
“灵修,你在听本宫讲么?”皇后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口气:“算了,改日本宫再同你说,眼下要先到紫宸宫去,听说月姬发塔动工时挖出了块奇玉。”
“哦?是什么样的玉?”灵修感兴趣地问。
“本宫也不知,听说那玉很大,上面还有字呢,你也可以去瞧瞧。”皇后说罢便朝紫宸宫去了。
他随手拾起一个石子,侧身将其投到湖里去,石子打了几个漂亮的水花,终于惊动了她。她朝他看了一眼,疲倦地笑了。
“我私下里打听了李铭夜的身世。”他在她面前坐下道,“他是个孤儿,从小被一个商人养大,很早就到边疆去打仗了。”
她替他沏了杯茶,道:“哦。”
灵修看着她:“你心里,仍然惦记着他?即使他出身低微,无权无势。”
她勉强挤出笑容:“他是孤儿,无权无势,这些都不重要,可是他从不敞开心扉,总是拒绝别人的好意,这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灵修笑道:“公主啊公主,你也有今日。这世上,恐怕没人敢这么对你吧?”
她没有恼怒,只是静静看着他:“你不知道,在生死的那一瞬间,我看着他,觉得他就是那个人,那个十多年来我一直期盼出现的人。我当时,又欣喜,又害怕。欣喜的是,我终于等到他了,在我风华正茂的时候。害怕的是,当时情况危急,我会不会立刻就失去他了呢?我从来没有这么患得患失过。可是,后来他对我很冷漠。有种感觉,他似乎在躲着我。”
灵修怜悯地看着她:“他也许是太骄傲了,容不下你高贵的陪伴。毕竟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晞颜苦笑道:“或许是这样吧。”
灵修接着道:“别自寻烦恼了,听说玥姬娘娘的发塔动工时发现了一块玉,不如我们到陛下那里看看。”
他们到了紫宸宫,太子、晋王也在。那块玉天然质纯,有一张书案那么大,上面隐隐有一行字:“霸王再世、天下安宁。”皇帝抿了口酒,一言不发。太子疑惑道:“这几个字,似乎不是刻上去的,不过究竟为何意呢?”皇后歪着头道:“照字面上看,应该是吉祥的意思,不是写着‘安宁’二字么?”皇帝盯着晋王:“老三,发塔的事由你负责,你怎么看?”晋王不慌不忙道:“此事还需查清楚,究竟是天降吉兆,抑或有人刻意为之。若是刻意为之,则居心叵测矣。”皇帝微微点了点头:“查证之事,就交给你了。”随即命众人皆退下。
晞颜突然转身朝他跪了下来:“父皇恕罪,女儿有一事忘了禀报。前不久在天行教那里,女儿看到其首领的身上带着一块腰牌,是楚王府上的。”
皇帝大惊:“你说的可当真?”
晞颜神情严肃道:“女儿看得清清楚楚的。”
皇帝怔了好一会儿,道:“看来你也猜到这些字的含义了,楚王就是西楚霸王项羽,暗指当今楚王,也就是朕的五弟。”
晞颜道:“若是有人刻意为之,说明他有不臣之心。”
皇帝看着她道:“哦?你倒说说看。”
晞颜道:“他这么做,即使楚王本无谋反之心,而父皇却凭此怀疑猜忌,最后逼迫楚王和他站到同一条船上。到时候兄弟反目,祸起萧墙,正好让外人得了渔翁之利。”
皇帝思忖许久道:“这么说,可能是天行教的人,刻意为之。可是天行教在长安的势力,已然在上次被消灭了,难道还有余孽未除?”
晞颜道:“那片鬼域可能只是天行教狡兔三窟其中的一窟罢了,父皇可命三哥从那里查开。”
皇帝点了点头:“说的极是,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晞颜呐,你要是个男孩儿就好啦,若是你能帮忙,为父现在就垂拱而治,大享清福喽。”
晞颜不好意思道:“父皇过奖了,三哥不也是精明强干的么,有三哥帮着父皇,父皇也可以轻松些了。”
皇帝脸色微沉:“允桓他,颇有些城府,心机太深,你看他的眼睛便知,他深藏着过多的野心呢。所以要用他,也要防着他。”
晞颜暗自心惊,原来在宫里,父子间也是互相猜忌暗算,以为常事。怪不得太子整日如履薄冰,三哥成天借酒浇愁,自己还算幸运,是个女儿身,不用卷入到他们的是非里去。否则面对亲情和权力之间两面煎熬,应该会很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