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夜如今身兼二职,既担任兵部侍郎,又要统领宫中的禁军,较从前更为忙碌。不过他遇事的冷静从容、言语间的精明睿智令那些原本想要讥讽他的人全都变成了哑巴。
他正在兵部埋首于军务,太监总管常德胜带来了皇帝口谕:“晞颜公主欲前往骊山郊游,着李铭夜一路伴驾护送,不得有误。”他领旨谢恩后,常德胜道:“李将军真是艳福不浅呐,好好珍惜吧。”他眼神有些疲惫,不过还是彬彬有礼道:“托公公之福,铭夜不过是伺候主子,不敢怠慢罢了。”
初秋的骊山,依然青松翠柏,葱绿一片,整座山形好似一匹俊美的马驹儿,故而得名。他们骑着马沿着山路向上,一路风光秀丽,沁人心脾。不过灵修似乎心情有些沉重,本来同晞颜两人之约,竟平添了晞瑶公主和李铭夜。他一边骑着马一边对晞颜低声嘟哝道:“为何带上了李铭夜?”晞颜仿佛没看到他失望的神情:“他是来护驾的,免得我们跟上次一样,被贼人掳走。”灵修一脸郁闷,又道:“那晞瑶公主……”晞颜斜睨了他一眼:“你整日到宫中找我,不就为了见姐姐一面么?如今给你造了个好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啊,要知道不是任何人我都肯叫他姐夫的。待会儿我和李铭夜找机会走开,你们便可以单独聊聊。”灵修面带苦色道:“多谢公主费心。”
晞颜见李铭夜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便朝他喊道:“铭夜,本宫想到前面的烽火台逛逛,你陪我一起去吧。”李铭夜应了声“是”便策马跟上了她。见他们远去的身影,灵修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旁的晞瑶公主见他垂头丧气,便问:“公子为何叹气?”灵修随口道:“哀民生之多艰也。”晞瑶笑道:“公子不在朝中为官,竟也忧国忧民。”灵修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身在江湖,依然心系国事。”晞瑶道:“哦,那公子不妨说说,我倒很乐意听。”灵修不过信口胡诌几句,没想到她兴致盎然,便滔滔道:“如今大舜,有三个困扰,一是吏治腐败,贪官横行,贤能之人无立足之地;二是星野之乱横行,百姓不得安宁,虽然星野早已亡国,却人心不稳,我朝对其奴役,导致矛盾激化,成为祸乱根源;三是藩王割据,各自为政,一旦起异心,则天下动荡。虽然陛下这些年不断权衡利弊,对内实行整治,可是效果并不显著,只有彻底变法,方能根除。”晞瑶道:“公子真是一针见血,不过公子为何不入仕施展才华,而是选择做一个游走四方的商人呢?”灵修无奈道:“如果从政,必然与家父意见相左,到时候又是麻烦不断。而且当今圣上,似乎也不想大动干戈,任用新人,不过是要走他们的老路罢了。”晞瑶叹道:“公子雄心未能施展,的确遗憾,不过体察民间、遨游于四海,未尝不是自得其乐。”灵修笑道:“公主也是个豪爽之人。”晞瑶望着远处道:“其实我何尝不想穿过那道厚厚的宫墙,去过平淡却无拘无束的日子,只是身在天家,不得自由罢了。”灵修道:“公主,我可以将民间所闻所见讲给公主听,不就少了几分遗憾了么?”晞瑶欣然道:“那就说来听听。”她看着灵修一身轻袍缓带,玉冠束发,身姿玉树临风,心中本就倾慕,又听他高谈政事,胸怀坦荡,更是平添了好感。两人且行且赏景,一路谈笑风生。
晞颜指着远处雄关向李铭夜道:“你看那里就是骊山烽火台,传说中烽火戏诸侯的地方。”他们下了马,一路爬上去,秋日红枫映衬之下,长城连绵蜿蜒,愈发壮丽。晞颜感叹道:“虽然周幽王是个大昏君,不过他对褒姒,却是情真意切,令人神往。”李铭夜带着讽刺道:“他不过是个傻瓜,坐拥江山,何愁没有美人相伴。丟了江山,便什么也没有了,哪里还会有人与他同进同退,生死相随。”晞颜反驳道:“虽然美人仰慕英雄,可是光有权势,没有半分真心,也只是貌合神离,互相利用罢了。倘若我是那褒姒,哪怕周幽王从此落魄,也愿意和他共患难同甘苦,不离不弃。”李铭夜似有心事,没有回应她。她凝望着他道:“铭夜,上次派人送去的金创药,你可用了,身上的伤好些了吗?李铭夜回答道:“多谢公主关心,伤已几乎痊愈了。”她有些黯然道:“我送去的宫廷造点心,你怎么一个都没吃,分给手下了呢?要知道,那是为你精心挑选的呢。”李铭夜淡淡道:“抱歉,臣吃不惯点心。”她不禁道:“你为何总是对别人的关心视而不见,你在害怕什么?难道你一辈子都要活在自己的孤独中吗?”李铭夜望着她:“臣听不懂公主的意思,臣所求的,只是人间最平常的生活,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她听到他戳穿心事,脸上微微一红,道:“你向往平凡,我又何尝不向往呢?有个人,可以陪着自己,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这样便足以。”李铭夜的披风烈烈飞扬,神色却依旧淡然:“公主,我们还是下山吧,这里风大,久留只怕会伤了风寒。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臣可担当不起。”她微微有些气恼,奈何他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面孔,只好悻悻同他下了山。
回到西营后,李铭夜亲自为自己的马洗刷身上的尘土,或许从小便是马奴的缘故,这些事他做起来游刃有余,十分细致,也从不让别人代劳。
苍岳不知从哪钻出来,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未来的驸马爷,今儿去见公主,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李铭夜看也不看他:“少跟我胡说八道。”苍岳笑道:“若是我能得公主垂青,还不烧高香敬八辈子祖宗!为何你会如此惆怅?”李铭夜表情很难看:“胡乱散播皇族的谣言是会被砍头的。”苍岳无趣道:“你别总是心口不一的,让人猜不出究竟想什么,哎,想必公主也会很累的。”说罢便走开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镯,那镯子打造得十分精致,上面雕刻着木槿花,还挂着几个小铃铛,可以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每摇一下,你就会想起我。”那个笑靥如花的小女孩曾经这么对他说。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温柔,小夕,这么多年了,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