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深锁的眉头,听到痛苦的**,她伸出手去,把指尖放到他的眉心,轻轻揉按着,希望可以减轻他的伤楚。替他包扎好伤口之后,她已背着他走了很远,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虽然走几步便要休息一会儿,可是她一定要带着他出去。天行教似乎没有追上来,出了这片林子,附近就是羽林卫的驻地了。
夜深了,她在一处山洞里把他安置了下来,他在睡梦中依然不安宁,不知他的梦里,是否有太多的苦难?她侧身卧在他身旁,用袖子轻轻拭去他额上的汗珠。
她就这样看着他,静静地,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抛弃了尘世间的所有烦恼与无奈,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在温暖的火光中,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对着她清澈潋滟的眸子,那双眼睛美极了,美得仿佛不属于人间,他就那样与她对视着,竟是移不开目光。
“为什么你的眼里总是有痛苦?”她的眼睛似乎在问。
他的眼睛回答:“因为世间总有悲欢离合。”
她的眼睛又说:“我能为你分担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的眼睛回答:“我不希望看见你不快乐,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的脸微微发烫,忙坐起身来:“你渴吗?洞里有泉水,我替你接一点来。”
“不必了。”他淡淡道,“公主辛苦了。”
她听到“公主”二字,心中酸楚,还是走过去用手掬了点水给他,他迟疑了一下,低头吸了口,不小心嘴唇触到了她的手心,痒痒的,一阵酥麻传遍了她的全身。
她的脸更红了,眼睛竟不敢看他,转身坐到了洞口。沉沉的夜被月光镀上了层神秘的面纱,那月色皎洁如玉,温柔似水,唤起了心底里那一丝微妙的情怀。
“你喜欢月亮吗?铭夜。”她突然问道。
“喜欢。”他重新包扎了伤口,淡然道。
“为什么?”
“因为月亮身处于黑暗之中,却依然播撒着光明。”他回答道。
她心中一动,颔首道:“是啊,因为它有母亲一般的胸怀,可以包容所有黑暗。铭夜,我好想母妃。其实,我平日里嚣张跋扈是因为心虚,因为我从小便没有母亲,只有自己一个人。若是不凶点,怎么在那险恶的宫里待下去。”
他看着她,眼里多了一丝柔情。两人默默坐了许久,沉浸在迷人的月光里。
“铭夜,快看!”她突然站起身来。他走到洞口一看,半山腰一片火光,闪闪烁烁。
“天行教!”她惊呼,不由自主地握紧他的手,他灭了火堆,示意她贴紧洞壁:“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放心。”黑暗中,她看着他侧面完美的轮廓,不知为何,竟突发奇想,低声问:“铭夜,如果我们死在这里,千百年后,会不会被写成传奇?”他不语,似乎在警告她不要说话。
她却接着道:“我知道这个想法很奇怪,可是,它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破坏。传奇就是不可能却又实现的事。一个公主,和一个将军,私奔了,因为皇帝不允许他们在一起,最后他们躲在了山洞里,将军中了一箭。公主决定不走了,两个人死在了一起,再也没有人把他们分开。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他没有回答。月光下,她瞥见他略带纠结的表情。
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公主,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用来编故事的,因为有些人,永远不会有关联。”她诧异地望着他,心中百味杂陈,庆幸自己身处于黑暗中,否则定然尴尬不已。
“他们不是天行教。”他指着越来越近的那些人道,“你看他们的服饰,是羽林。”后来知道,恰巧当日有个羽林卫走散,大家都进山寻找,于是才遇见了他们,想来竟是天意。
晞颜回宫之后,灵修便寻了机会入宫看她。她正在园子里绘一幅丹青,也许是在神游,竟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毛笔在脸上涂抹,令人忍俊不禁。灵修清了清嗓子:“公主好雅兴,把自己的脸当宣纸了。”她这才缓过神来,发现右脸满是墨汁,恼道:“琉璃,取水来,我要洗脸。”灵修笑道:“何事魂不守舍?”她不自然地移开眼:“没什么,只是昨夜没有睡好。”灵修关切道:“还在为天行教的事害怕?”她摇了摇头,过了会儿,问道:“李铭夜……他怎么样了?”灵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不仅救了你,还带人捣了天行教的巢,自然是立了大功,皇上决定将他擢升为兵部侍郎。”她喜上眉梢,却不敢恣意流露:“是吗?”灵修突然心里一沉,竟不知何故。她没有觉察到他寂寥的神情,接着道:“你,能否帮我件事?”他问:“什么事?”她低下头,提笔在纸上乱画:“帮我打听打听,李铭夜家世如何?”灵修突然尴尬一笑:“难道公主,钟情于他?”她嗔道:“才不是,是感念救命之恩,想做媒替他寻个好姻缘,你都想到哪里去了?”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你的忙,能不帮么?不过,可是要有好处的。”她问:“什么好处?你说便是。”灵修道:“好久没去骊山玩了,陪我一起去吧。”她做了个鬼脸:“自当奉陪。”
太子妃闵竺君恰好游园,看见他们,便过来寒暄。闵竺君生得端庄秀丽,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她看了一眼晞颜的画道:“公主颇有雅兴,信手几笔,已然生气勃勃。”晞颜道:“皇嫂过奖了,我就是随手乱涂了几下,并非作画。”闵竺君道:“听闻公主遭逢劫难,如今一切可安好?我在宫中也是日日在佛堂替公主祈福,希望那贼人早落法网。”晞颜道:“多谢皇嫂关心,如今已安然无恙了。对了,皇兄近来可好?”闵竺君眼里掠过一丝惆怅:“还好,殿下较从前,更为用功了,只是……”她没有往下说。晞颜也没有追问,两人就园里的景色、当日的天气又聊了几句,太子妃便起身告辞了。
她走后,晞颜问灵修道:“太子哥哥究竟怎么了?”灵修回答:“陛下近来,突然宠信起晋王来,封晋王为吏部主事,朝中不少大事,也都交给晋王去做,似乎把太子殿下冷落在一边。朝臣们议论纷纷,都在揣测陛下是否有易储的想法。”晞颜皱眉道:“父皇虽然这么做,可是依然提拔了太子妃的母家,可见父皇不过是想从旁激励太子哥哥罢了,可怜的三哥,不过是太子哥哥的磨刀石,不知他心里,是否当真了。”灵修看了她一眼:“公主好眼力,果真对陛下了解颇深呐。不过这一切,似乎不想与太子妃分享。”晞颜叹了口气:“她那样的,我是处不来的,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