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这一局,彭逸豪决定今晚不再赌了。
反正离开这里是迟早的事。如果一晚上就挣够赎身的五十两银子,他害怕金家人狗急跳墙。
彭逸豪回到床上,暗暗琢磨着自己的脱身计划。
第二天,白天照例是搬砖。
晚上,金家似乎换了一批荷官过来。从他们的装束上,不难看出这应该是较高级一些的角色。领头的,却是之前给他们训话的那个金廿八。
这金廿八是金家较高层级的仆人,是伦州便宜坊的荷官教习,也兼着金家好几处产业的头头。其实他本不姓金,只是金家把为自己办事的高层级仆人统一编号,他是二十八号,于是便被称作金廿八。金家在赵国势力庞大,金家仆人也都以此为傲,因此都抛弃本名改称起这奇怪的名字来。
彭逸豪心里暗笑,揣着银子大大咧咧地走到一张骰子桌前,翘起脚道:“嘿,看老子今天继续大杀四方!”
对面的荷官笑了笑,显示出更好的涵养,说:“请”。
彭逸豪随手扔了五钱银子在“大”上,双手搓掌,脸色潮红,道:“老子就喜欢大的,什么都喜欢大的。”
这时却见金廿八走了过来,他轻轻拍了拍荷官的肩膀,说了句:“我来。”
彭逸豪满不在意,嚷道:“谁来都一样,老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金廿八不说话,摸摸摇起骰盅。
彭逸豪随着骰盅运动的节奏,一声声地喊:“大!大!大!大!”
身后的工人很少见到有人在采石场赌的这么大,也跟着一起喊。
金廿八放定骰盅,默默揭开骰盖。
三个一点。小的不能再小。
彭逸豪如同被人打了一拳,瘫倒在桌上。身后工友起了一声哄,心知这人运气已经走了,于是纷纷散开,自己去找自己的好运。
金廿八望着彭逸豪,眼中带着不屑,道:“还玩不玩?”
“玩!怎么不玩!?老子还押大!”
金廿八似乎是故意羞辱彭逸豪,又或是在给昨天大败的荷官们上课?总之彭逸豪三次押大,三次出小,而且三次都是三个一点。
赤裸裸地侮辱啊!彭逸豪心想,不过他心里一点都不愤怒,甚至有点兴奋。他当然不是个受虐狂,但这样的失败,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请你侮辱我吧!我就静静坐在这里,随便你侮辱!
彭逸豪显出失魂落魄的样子,摸了摸怀里还剩的一点点银子,喃喃道:“不玩儿了,我不玩儿了…”
金廿八笑道:“没事儿,等运气好了再来!”
彭逸豪看着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真想把他的头当骰子摇几下。
他当然没有这么做,只是安安分分地回茅草房里睡觉了。
又过了一天,金家的荷官们又换回原来的人马了。他们终于知道前天晚上那个愣头青只不过是踩了一堆狗屎,他仍然只是个没有脑筋的苦力。
不过这一天,彭逸豪赢了二两银子。
又一天,彭逸豪赢了三两银子。
金家坐不住了,这天,金廿八又来了。
彭逸豪一见他就笑哈哈地打招呼:“老兄你好!我这两天鸿运当头,你要小心!”
金廿八道:“运气都是一时的,说不定你碰到我运气就不行了呢?”
彭逸豪乐呵呵地不再说话,只是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押在了“大”上。
金廿八皱皱眉头,“一来就玩得这么大?”
彭逸豪大声说:“没办法,我就是喜欢大的,什么都喜欢大的。”
金廿八虽然有点惊讶,但想着可以一局完成任务,倒也觉得有些开心。
摇定,揭盅。
三个明晃晃的六点立在桌子上,几乎要刺瞎金廿八的狗眼。
“大大大!老子就是喜欢大啊!哈哈哈哈!”彭逸豪一阵狂笑,状如疯癫。
金廿八此时反而冷静下来,他毕竟久经赌场。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此时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刚刚摇骰的过程。手法没问题,骰子没问题,骰盅没问题,桌子没问题,这人根本是个草包更不会有问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了一会之后他觉得这次绝对是个意外,定了定神,说道:“看来你的确运气不错,不知道敢不敢继续玩?”
彭逸豪一听这激将法,心里都快笑出声了。
你快激我,我就是受不了别人激我啊,你继续激啊!
他面红耳赤,脱了短衫,大吼一声,“玩儿!孙子不敢玩!老子今天就要赎身!”
赌博最忌情绪失控。金廿八见彭逸豪如此激动,心下暗喜,脸上不动声色的,道:“好,请下注。”
彭逸豪把所有的钱都推到了“大”上。
金廿八也不再多说什么,认认真真一下一下地摇起骰盅来。他用拇指和小指夹住骰盅底部,食指和无名指夹住骰盅中部,一根长长的中指却是一下下地敲击着骰盅。
彭逸豪看着这前所未见的摇盅手法,听到骰子以奇怪的节奏撞击,看到骰盅内骰子急速地翻转,感慨世上果然高人辈出,赌技实在千姿百态。
可是不好意思,我是立志要成为天下第一赌狗的男人,你这点伎俩,拿什么跟我赌啊?
摇定,揭盅。
三个六点,如同三张催命符一般,简直快要了金廿八的命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这是他那双几乎从未出过错的手。又再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整个摇骰过程,他根本动都没动,他双脚虚浮,眼神空洞,也不可能有什么精深内功来控制骰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
彭逸豪振臂高呼,几乎要喊破喉咙。
赌桌旁的小厮把钱派到彭逸豪面前。彭逸豪聚拢所有的钱,重重推到“大”上面,嘶哑着喉咙望着呆若木鸡的金廿八道:“老子生还是死,就看这一博了!”
金廿八心里有点发虚了。
二十几两银子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便宜坊的贵宾们一赌就是上千两银子,他也曾一天赢过几万两银子。关键不在于钱,而在于这个年轻人身上神秘的力量。
好像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战胜他。
但他不可能拒绝彭逸豪。
这一次他双手拿起赌盅,郑重其事地摇了起来。
金廿八的赌技,是金家赌博首席教习金七爷亲自调教的。金七师承西蜀赌王“鬼手”封子才,这手“二龙戏珠”算是鬼手赖以成名的江湖绝技之一了。
只见金廿八双手握住赌盅,缓缓摇动,他的双手似乎带着某种韵律,速度渐渐加快,直到肉眼几乎看不清如何动作。只听得到骰子噼里啪啦地撞击声。
赌桌周围已经密不透风,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平时难得一见得神乎其技。
彭逸豪只看了两眼,心里嘀咕:这孙子在练手部保健操吗?
金廿八的动作虽然快而奇,在彭逸豪的眼里,却仍是慢动作一般。他能感受到金廿八在骰盅四周注入了一些劲力,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根本没有什么内功之类的概念,但他就是能够感觉到骰盅附近的空气似乎与别处不同。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特别。
金廿八摇了很久,额头已经微微出汗,定了定神,慎重地揭开骰盅。
随后如一只死狗瘫倒在椅子上。
六六六。
周围传出恐怖的爆喝,所有赌狗都在为此惊呼。
“豪哥威武!”
“豪哥牛X!”
“豪哥带我!”
金廿八瘫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彭逸豪长身而起,把破烂短衫往肩上一搭,狂笑大喊:“谁来给我算算账?老子要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