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逸豪仔细回味了一下自己穿越的过程,虽然觉得神奇,但不知道那老人让自己穿越成一个沦落到卖身的赌狗要怎样去“做最喜欢的事情”。
老人最后跟他说的那番话,他模模糊糊都记在脑子里,不过个中滋味,实在不是一时半会能全部咂摸出来的。
但有一个信念已经深深扎在他的脑海里,既然我喜欢赌,既然我穿越到这个世界仍然作为一个赌狗,那么,我将尽我全部的努力,做一个出色的赌狗!
我,将成为天下第一赌狗!
彭逸豪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有着清晰目标的人生了,他并不知道他脑子里如此坚定的信念跟那个老人有什么关系,他只感到一股蓬勃向上的动力。
不过眼前更值得他担心的,似乎是要怎样从这间采石场逃出去。
趁着监工走开的间隙,彭逸豪又向之前跟他说话的那个叫小林的小个子仔细打听了自己身处的具体情境。
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似乎并不是中国古代的任何一个朝代。在这片大陆上,同时存在着好几个国家。自己身处的,应该是赵姓统治的赵国。除赵国外,还有北方姬家统治的燕秦国以及东边的朱姓占据的琅琊国。三国之间虽然偶有争执,但已经很多年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了,总的来说,这看上去是一个歌舞升平欣欣向荣的时代。
大概就因为没有战争压力,赌博在整个大陆都很流行。在这金家采石场的所有人,便都是因为在大赵伦州城的第一大赌坊“便宜坊”赌博欠债而被抓来做苦力为自己赎身的。便宜坊的老板金老大是赵国第一大富豪,便宜坊也是赵国最大的赌档,几乎遍及赵国所有城镇,据说也在其他两国设有分号。除了赌档,金老大还有各式各样的产业,彭逸豪现在所在的这个采石场,自然是其中之一。
用欠钱的赌狗做廉价劳动力,这金老板够黑啊!彭逸豪心想。想起之前那个叫金廿八的人说这里每天晚上也会开赌档,直觉这是他最好的脱身机会,便问道:“小林,咱们这儿一天干活能赚多少钱啊?”
小林道:“看来你是真的输傻了,怎么,又指望着拿那一钱银子去翻本?”
彭逸豪知道自己是个烂赌鬼,每天的工钱大概都花在晚上的赌档了。这个采石场的很多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白天干活,晚上赌博,日复一日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事实上已经成为了金家的工具。
没有几个人想着要靠日积月累的工作为自己赎身,这群赌狗,永远只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面。
彭逸豪当然跟他们不一样。
搬了一天的砖,所有人都累得跟散了架一样。彭逸豪庆幸自己继承了这个赌狗的身体,如果是当年的自己直接穿越过来,估计不累死也会因为干不动活被监工的鞭子抽死。
吃完采石场的可怜晚餐,工人们都聚集在白天工作的空地上。
空地四周树起几束大火把,在黑夜中烧得猎猎作响。当中摆了几张桌子,一个简易的赌场就这样搭建完成了。
彭逸豪一看到赌桌赌具,内心有种几乎无法抑制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自己必须尽快逃离这个地方,多呆一天就是多一天折磨,他必须谨慎起见,一战功成。
场子里的赌具有两种,一种是骰子,这个彭逸豪再熟悉不过,他站在一旁看了看,发现这里的玩法也跟现代社会没什么两样,就是摇掷三个闷在骰盅里的骰子猜大小;另一种他以前却没见过,只见那张桌子上放着五块扁圆的木头,中间平,两头稍尖,颜色有黑有白,不知是怎么玩的。
这时他的大脑向突然通电一般,某根筋一下子就搭上了:眼前这个赌具应该叫作“五木”,造型扁圆,一面漆黑一面染白,赌法非常简单,就是对五木进行投掷,掷出黑色多者为胜。五木全黑称作“卢”,为最大的点数;四黑一白称作“稚”,点数次之,以此类推,最差即为五木全白,如果不幸掷出来,只有输钱的份。
彭逸豪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了这东西一眼就能一下子明白它的玩法,他猜测这根那个神秘老人、跟自己的穿越是分不开的。大概他拥有了某种神奇的赌博能力?他还不确信,不过眼前就有证明的机会。
彭逸豪径直走向玩五木的桌子。他没有选择骰子,因为前世他玩得太多了。
赌狗都是这样,总是喜欢新奇的玩意。这跟嫖客永远喜欢新鲜的姑娘是一个道理。
在桌边他看到了小林,倒是有些意外,笑道:“你不是说你不赌了吗?好好搬砖,争取早日逃离苦海~”
小林倒也没多不好意思,笑:“嘿,都懂的,都懂的,真要是忍得住,谁能来这儿?”
彭逸豪听了轻轻点头,问:“手气怎么样?”
“还行,刚刚赢了一手,准备看机会再博一把,要是赚到四钱,我今天就不玩了。”
彭逸豪没多说什么,看着桌上的形势。
采石场的工钱是每天一钱,赌桌上的赌注也是最小一钱起,没有上限。当然,这里也不可能有什么有钱人,若能拿出一两银子来搏一把,已经算是豪赌了。
彭逸豪注意到桌子上坐庄的人并不是采石场的工人,因为他穿着一身锦袍,比他们讲究得多,于是问小林:“这人不是工人吧?”
“嗯,他是便宜坊的人,每天晚上专门过来坐庄。这样赌起来也公平些。”
彭逸豪心想,公平?大概是让你们输得更快些吧?
果然,没有一会功夫,已经有好几个工友输光了。他们也没多说什么,默默地走回来睡觉的地方。
彭逸豪在旁边又看了一会,摸了摸怀中的一钱银子,吸了口气,走到桌边。
“我来玩一把。”
对面那荷官面色沉静,皮笑肉不笑道:“请。”
彭逸豪抓起桌上的五木,拿在胸前摇了两摇,顺势就扔了出去。
抓起五木的时候,彭逸豪的手指感到一股异样的感觉。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觉,好像自己的手指跟这几块木头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自己熟悉他们的每一个变化。
五块木头在空中相击相撞,黑白交杂之间,彭逸豪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将会是一个“卢”。
“哇!”围观的工友一声惊叹,五块木头一水儿亮出黑色的一面躺在桌上,彭逸豪掷出了必胜的“卢”!
“臭小子运气不错。”那荷官轻哼一声,从面前桌上捡起一钱银子扔给了彭逸豪。
五木的规则中,掷出全黑的“卢”对方就不用再掷了,是一击即胜的点数。
彭逸豪接到银子,又放在桌上,“再来”。
抓起五木,摇了两摇,掷出。
全黑,卢。
荷官眼皮闪了一闪,扔给他二钱银子。
彭逸豪接到银子,仍然放在桌上,“再来”。
抓起,摇两摇,掷出,卢。
“哇!厉害啊!”桌子边的观众已经沸腾了。
荷官面色阴沉,丢给彭逸豪四钱银子,狠狠道:“小子,狗屎运也不是这么走的。要是你使诈,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彭逸豪一脸轻松,心想老子现在已经是个天才赌狗了,还会怕你这小喽啰的威胁?微笑道:“东西都是你们的,我怎么使诈?不然,这次你先来?”
听说彭逸豪还要继续赌,桌子旁边围上来更多的人。他们不知道这个悲催的烂赌鬼为什么一下子交上了好运。
荷官听到彭逸豪的挑衅,不怒反笑,道:“好!我就来陪你玩玩儿!”
彭逸豪这次让荷官先来,一是证明自己没有使诈,二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让他掉链子。
荷官抓起五木,彭逸豪眼睛很自然地就看到他的手指有着独特的手法。
这金家果然是丧心病狂,不仅要赌狗充当廉价劳动力,还要进行二次剥削!真是不把赌狗当人看啊!彭逸豪有点生气。
荷官的五木掷出,时间好像在那一刻突然变得很慢,让彭逸豪可以把木头的交击翻转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这五块木头顺利落下,毫无疑问也将是一个“卢”!他又会输得清清白白。
他不由自主地对着还在空中的五木吹了一口气,动作很隐蔽,至少,在场是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发现的。
五木咣当一声落在桌上。
惊叹此起彼伏。
全白!
对面的荷官已经傻了,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肯定是个卢啊,怎么会!?”
彭逸豪对自己的表现心满意足,笑道:“赌博哪有什么肯定,你这么肯定,难道这五木有鬼?快把钱给我吧!”
荷官自知失言,赶忙闭上嘴。恶狠狠地丢过来八钱银子。说道:“今天触霉头,我就玩到这儿了,大家有兴致可以去别的桌子试试。”说完收齐五木转身就走,大概是要找个地方把这几块木头剖开看看有什么鬼吧?
众人一阵奚落,大叫他输不起。
彭逸豪收起一两六钱银子,准备去其他桌“试试运气”。
众人却把他堵住了,个个嚷着要跟他一起押。
赌狗啊!就是这么容易相信所谓的运气!相信别人!从来没有想过要相信自己的努力!
可是彭逸豪心里还是觉得这帮人挺有眼光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真带着这帮人一起赌。树大招风的道理他懂,何况自己现在还是身处险境。要是带着这帮人真的把金家赢个精光,估计自己也活不了多久。
所以就算拥有了赌博的天才,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手到擒来的。即便要从这个小小的采石场脱身,也不能只靠赌博。
彭逸豪回绝了众人的请求,走到骰子桌前下注。
可他忽然发现身后一堆人都跟着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扔到了“小”上。
三个骰子,两个二点,一个一点。很小很小。
赌场欢声雷动。
彭逸豪有些无奈,他收起面前的三两二钱银子,对着众人说道:“你们…要是亏了可别怪我!”
“豪哥,我们不怪你!”
“豪哥,我们跟你混!”
彭逸豪有些激动,但他明白自己需要的更多的是理智,因为他已经看到现场所有的荷官都站在了这个桌子旁边,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狐疑,而且,似乎有人去外面向别的什么人报信了:这里有人踢场子。
他拿起一两银子,耸耸肩,扔到“大”上,笑道:“我都怕了,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赢?”
身后所有人的银子都扔到了“大”上。
对面的荷官双手握着赌盅,面色冷酷,轻轻摇了起来。
彭逸豪的耳朵可以听到骰子的变化,眼睛甚至可以看见骰盅里面的撞击,他清楚地知道,这将会是一个“小”。
荷官双手将骰盅放定,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个一点。荷官颤抖的手打开盅盖,看到点数如释重负。
全场一片哀嚎,都开始在心里暗暗记恨彭逸豪,也在悔恨自己如此轻信一个不认识的人的不靠谱的运气。
彭逸豪同样舒了一口气,他看到荷官们脸上的笑容,知道自己好歹度过了一道难关。
能赢却不敢赢,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这是作为一个赌狗的大无畏精神!
身旁的观众渐渐散去,他们得好好睡觉,免得明天搬砖没有力气,被监工打骂。
场子里已经没有几个人还有钱赌了,荷官挑衅地望着彭逸豪,问道:“还玩儿吗?”
彭逸豪诈作脸红,急道:“玩!怎么不玩!老子今天运气这么好,输一把算什么,全押了!老子就不信还出小!”
说着把剩下的银子全部扔到了“大”上。
荷官轻笑:“你还是年轻啊,小子。”
说着快乐地摇起骰盅。刚刚的胜利似乎证明他的赌技已经比自己另外几个同僚要高了,大概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在便宜坊谋个更高级的岗位,不用每天再来跟这帮穷鬼赌了,也许还能有机会挣更多的钱,到时候把丽春院的晓红娶回家….
他愉快地畅想着,几乎笑了出来,直到他看到桌子上的两个五点、一个六点。
“我就说不能一直出小嘛!”彭逸豪欢呼。
荷官的脸色比地上的土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