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家采石场出来,彭逸豪带着多余的一点碎银子,每天混迹于城里的几家赌坊,乐得逍遥自在。
他并不贪心,每天赢上一些就收手。揣着钱在城里瞎逛。一方面,他知道短时间里赢大量的钱太容易引人注目;另一方面,他也要更多地了解这个时代。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永远地穿越到了这里。但他的心里已经慢慢有了一个宏大的计划,一个成为天下第一大赌狗的计划。为了这个计划,他必须完全熟悉这里,特别是,熟悉这里的赌博。
如同小林所说,从伦州的赌场规模就能看出赌博在这个世界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伦州是赵国的一个中等城市,依着长江而建,离赵国首都绵州有七八百里的距离。由于挨着黄金水道,此地商贸繁盛,物阜民丰。算是赵国一个重要的经济据点。伦州面积并不大,彭逸豪没用个两三天时间就把城里逛了个大概。但赌场着实多。除了金老板的便宜坊城东城西各有一家特大的分号外,城里还有诸如得胜坊、长盛坊、享乐居、千金楼等多家规模极大的赌坊,这些赌坊有的是赵国衙门官方开设的,有的是其他的土豪乡绅开设的,一般都占据着所在街道的最好位置,大多有两三层楼的规模,声势极大。至于其他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私人开设的小赌档,更是不可胜数。
以现代的视角来说,伦州完全可以被称为一座赌城。
不过与现代赌城相比,伦州这个赌城就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最明显的差距,就是赌博方式的单一。彭逸豪发现,整个伦州赌场里,只能看到骰子、五木、牌九三种赌具,而其中五木与牌九所占份额极小,且以民间游乐成分居多,可以说伦州人真正在赌的,基本上只有骰子这一种赌具。
彭逸豪的心中对自己的未来渐渐有了一个轮廓,但他目前要做的,还是踏踏实实地每天挣点银子,为以后打下坚实基础。
这天他又揣着点银子来到城南的得胜坊。这是伦州府衙官方经验的赌坊,常在这里赌博的人不少,不过大多是平民百姓。由于它的官营性质,它不会发生小赌档偶有出现的拖欠赌客收益的纠纷,但也不像便宜坊那样花尽心思用各种名目讨好富商巨贾,所以便成为了寻常人家赌上两手的好去处。
得胜坊一如既往的热闹,一楼大堂里赌桌和赌客几乎把整个空间塞得满满当当。彭逸豪在人群里推推挤挤,这个桌子下一手,那个桌子玩两把,不一会又赚了几十两银子。他很快不再下注,只是继续在场子里逡巡,乐得见这赌场百态。
得胜坊的大堂荷官赌技平平,但彭逸豪也看得认真,这些天他流连各家赌场,仔仔细细地看着各家荷官如何把控赌局,如何在他们认为的关键时刻使出手法摇出自己需要的点数,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彭逸豪看得多了,对伦州整个赌场的运营情况也摸了个七七八八。
正自看的有劲,彭逸豪的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一回头,见一个长身汉子立在他身后,浅笑盈盈,轻声道:“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彭逸豪对这样的大老粗搭讪毫无兴趣,扭转头一言不发,继续看他的赌局。
没想到那人又拍了他一下,说道:“兄弟,这些天我看你赌得缩手缩脚,眼前有个大展身手的机会,你不想试试?”
他这么一说,彭逸豪心中一惊。
居然有人盯上我了?老子如此克制,都被人盯上了,早知道杀他个血流成河…
彭逸豪看了那长身汉子一眼,示意他出去说话。
一出门,彭逸豪没好气道:“我自问没找过谁没惹过谁,哥们儿你没来由跟踪我,是不是也得给个说法?”
那人笑道:“兄弟莫气。咱们这就移步天香楼,哥哥我给你设宴请罪。”
天香楼是伦州城最好的酒楼,就坐落在长江边上。楼中雕栏画栋,菜品色香俱全,坐在二楼临江的位子上,看窗外波光粼粼,听楼下江涛阵阵,夹一箸鲜活鱼肉,再饮一杯新酿米酒,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彭逸豪一阵开怀大嚼,许久之后才打着饱嗝说道:“你请我吃饭,我谢谢你,不过你跟踪我这件事,多少还是得给我个说法。”
那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兄弟我姓胡,单名一个永字。是城西长盛坊的大档手,几日前兄弟在我们场子里赌了几手,我当时见了,十分佩服。这才暗中随着兄弟盘桓了几日,却见兄弟在伦州城里所向披靡,但又不知为何赌的小心翼翼,料是兄弟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斗胆约兄弟一叙。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兄弟还请多包涵!”
彭逸豪有些吃惊,一般赌坊,老板是不会亲自出面管理的。负责赌坊经营运作的都是被称作“档手”的人,而大档手,事实上也就是赌坊的负责人,这倒有些类似现代职业经理人的概念。赵国赌风盛行,经营得力的档手往往成为达官贵胄的心腹,社会地位十分可观。
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是长盛坊的大档手,彭逸豪倒是有些意外,也喝了一杯酒,道:“我叫彭逸豪,说起来,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不值得胡大档手你如此费心。”
尽管胡永说得好听,言语中充满了拉拢之意,但彭逸豪并没有居于人下的想法,因此也就随便客套了一句。
胡永摆手道:“彭老弟不必过谦。我胡永在伦州城赌了二十年,见过的高手千客多了去了,自问不论手法眼力也算是有两下子,但跟着老弟走了这几天,对老弟的手法实在是捉摸不透,万分佩服…”
“打住!打住!我可没有什么手法,我赌博,纯就靠一股运气!”彭逸豪赶忙解释,他可不想被当做千术高手。
胡永笑道:“彭老弟说笑了。彭老弟若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地方,我也不便多问,但见你这几日下注极小,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处。”说着他又喝了一杯酒,续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老哥我打算请你到我长盛坊来做总教习,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彭逸豪这下子更意外了。这个胡永只是见自己赌了几天,就要自己去做总教习?要知道在赵国赌坊里,总教习是统领所有参赌荷官的角色,是类似于赌坊里荷官的总教头一般的存在。地位仅仅次于大档手,某些赌技强横的总教习,甚至凌驾于档手之上。
胡永的邀约自然是对自己莫大的肯定。彭逸豪心中又惊又喜,喜的自然是自己这“与生俱来”的赌博能力看来着实厉害;惊的却是尽管自己小心翼翼,却还是被人盯上了。这也让彭逸豪第一次认真思索起到底要怎样在这个时代混下去的问题来,他只是孤家寡人一个,若要做一番大事业,既缺钱又缺人。虽然说钱看起来不是什么问题,但如果他真的这样靠着每天赌博积攒资本,今天能被胡永盯上,日后也一定会被更多人盯上,到时候必然有所掣肘。
势单力孤自然是更大的问题。他毕竟是一个“外来人”。虽然有着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不具备的超卓见识,但同时也缺乏对这个世界真正深入的了解,没有别人的帮助,要想获得成功,实在是事倍功半的事情。更何况,一个好汉三个帮,很多事情,的确不是单打独斗就能做成的。
看到彭逸豪陷入了思考,胡永心中暗喜。那天他一发现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就觉得眼前一亮。这几日一直跟着看下来,本来已经如死灰一般的心渐渐燃起了希望。这个年轻人,就是他的希望!是长盛坊的希望!是蔡家的希望!一定要把他带到长盛坊去,带到蔡家去!
彭逸豪还在皱着眉头,胡永给他斟了一杯酒,说道:“老弟也不用着急,咱们可以慢慢打算。”
彭逸豪这时舒展眉头,似乎心中已有定计。只听他说道:“胡大档手看得起,我彭逸豪不胜荣幸。不过一来咱们素不相识,二来我年纪轻轻,要说现在就接下这档子事儿,怕还不是很妥当。不过,我倒有几个问题想先问问大档手。”
“兄弟请问。”
“赌场里最怕的是出千。赌坊怕赌客出千,赌客也怕赌坊出千。如果我真的手法高超——这是你说的我可从来没说过——你就要请我去做总教习,是为了让我教那些荷官们出千?真这样的话,哪还有赌客去你们那里赌呢?”
胡永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人赌技神乎其神,但问出来的问题却实在显得很“业余”。不过他还是正色道:“兄弟可能是对赌坊里的规矩不太了解?赌坊之中,荷官有出千的,赌客也有出千的,只要不被人发现、当场指出来,就算是他把你裤子都赢掉了也不会有人多说一句话,只要不是在赌具上弄虚作假,大家凭手上功夫说话,公平的很。总教习的责任,就在于培训手下的荷官,提高他们的赌技,以便他们碰到不老实的赌客的时候不会吃亏,不至于给赌坊造成损失。赌坊敞开大门做生意,欢迎所有的人来赌,自己当然也得有些实力。”
胡永这话实际上只说了一半,赌坊不干预出千,更大的利益则在于他们相比赌客明显更具出千的优势,这使得他们有更大的机会赚钱。
彭逸豪听胡永这么解释,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我萍水相逢,你到底为什么如此肯定我能做这个总教习?毕竟我只是个落魄的赌狗而已。”
胡永这是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酒,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开口说道:“实不相瞒,老哥我却是遇上了棘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