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哥转过身来,和赵局长通过电话没多久,听刚才赵局长的语气,这件事情还是很有底的。
鱼头,备车,天堂人间。天堂人间,省人大旁边的一个名气不大的休闲会所,客流量一般,生意一般,可就在这一般里蕴藏着全省城最大的黑暗,蝴蝶帮的总部,那间封闭小屋的外壳。
晚上8点01分,一辆黑色的大奔停在天堂人间门口,泊车生立即赶上前来服务。从车里下来五个人,为首的是贺哥。
两分钟前,7点59分,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怀着复杂的心情从天堂人间的转门走出,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风衣,脸上尽是挥不去的憔悴,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里面装着两万美圆现金和一本护照,在他风衣的口袋里还有一张晚上十点飞往洛杉矶的机票。
贺哥一行人走进天堂人间,在大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一言不发,脸上都挂着等待的决心。与此同时,全市十七家酒吧,九个地下赌场,六个夜总会,四个休闲中心每一处都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这些人无一例外的干坐,等待。在这些场子的外围都有十几个带着家伙的人。
这正是贺哥的行动,这些场子全部都是蝴蝶帮的地盘,这些不速之客都是贺哥的爪牙,每个人都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目的只有一个,拖!拖过今晚,明天早上就是蝴蝶帮的覆亡之时。
早有人把贺哥的到来报告给了小屋子里的蝴蝶哥,这里刚刚开完一个会议,参加的人有蝴蝶哥,狼哥,三哥,阿豹,还有白发——陈郁。
陈郁前脚刚走,贺哥就来了,小屋子里的四个人全部都在!蝴蝶帮的所有核心都在这里!
蝴蝶哥听到这个报告后,脸上呈现出一种麻木的表情,他环视了一下身边的三个人,狼哥阴沉着脸盯着桌子,三哥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阿豹呼吸变得急促。
你们谁出卖了我,蝴蝶哥轻轻地说,用手整了整袖子。
三个人对视了一下,三哥说,怎么可能呢,大哥,我们和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怎么会出卖你。阿豹说,是啊,大哥,一定是别的环节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不会的。蝴蝶哥转头看着狼哥,狼哥把头低下,看着桌面,一直没有说话,脸色依然阴沉。
超子和小四坐在“千千夜”大厅的一个桌位上。
哎,超哥,最近都没怎么见白发哥,他在忙什么呢?
忙他的事,他不来,就说明放心咱俩,你操个什么心啊。
超哥,最近都风传那个姓贺的要跟咱蝴蝶帮对着干,有这回事吗,为什么蝴蝶老大要咱们今天晚上守住自己的场子不许出外?
超子“啪”地打了小四一个脑袋瓜子,你他妈胡说什么呢,没影的事,别乱扯,以后不许说了啊,还有别他妈说什么帮不帮的,跟你小子说过多少遍了,操,也不看在什么地方,老大叫我们呆在这就呆在这,问他妈什么为什么。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这个时候,超子的电话响了,喂,白发哥啊,什么事啊。
我马上要出趟远门,这段时间都不会去酒吧和机房,你和老闷言语声,自己多注意,没什么事也别找我,有什么大事直接找狼哥。
电话挂了,超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
超哥,怎么了,白发哥说什么了。
超子看了看小四,没说什么,叫我们好好做事。
就在这个当口,几个人进了酒吧,找了个桌位坐了下来,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屋子里的几个人听得见自己腕表上秒针的走动声。
电话已经打爆了。除了陈郁之外,所有蝴蝶帮的兄弟几乎都接到了一个电话,原地待命,盯好混进场子的贺哥分子。而今天下午,蝴蝶帮上百个兄弟也曾接过一个电话。
下午的时候,蝴蝶哥得到消息,贺哥将在后天行动,他紧急召唤三个核心人员进小屋开会。并叫手下给所有蝴蝶帮正式入册成员打电话,要求他们今天晚上全部回各自的场子,等待会议结果。之所以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蝴蝶帮正式拜过香堂的会员有一百多号,如果把这些人全都叫回天堂人间吩咐,太过显眼,而且现在蝴蝶帮的大靠山,省公安厅副厅长也即将离世,这么做怎么说都是冒险的;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四个人开完会之后,各自一级一级地传达下去,又太费时间。在这关键的时候,时间不等人,要超过贺哥的行动速度才行。
因此蝴蝶哥决定叫所有的人回场子,开完会立即电话通知各个场子,却没想到这个决定恰好中了贺哥的计。现在所有的兄弟被贺哥的人全副武装地监视住了,走不得,动不得。个中原因,自然是有人把今天这个决定出卖给了贺哥,而关于贺哥后天行动的消息一定是假消息。
陈郁给超子打完那个电话,就把狼哥为这次任务而给他换的手机关了,这新手机他用着还不习惯。他还在路上走着。他不知道现在该去哪里,当然他不会回自己的房子,那里根本就不属于他。他也不想打电话回家,自从他出来到现在他就没有打过电话回家,并不是他还在恨他的父亲,只是母亲不在了,家也不像个家了。
白发在风中凌乱地飘舞,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燕子的店。燕子已经改行做正事了,拿这这些年挣的钱,在江海路开了个美容店,燕子以前可是在正规的美容学校学过两年的。已经快九点了,燕子的员工都已走了,燕子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陈郁没有像以前那样只是站在门外看看,他推开了玻璃门。
燕子背着身,说道,对不起,我们已经下班了,您明天再来吧。
陈郁没有说话,轻轻地向燕子走去。燕子听出了这熟悉的脚步声,猛地转头,你,你怎么来了,呵呵。
早听说你开了个店,一直没来看你。
我,呵,你,你坐吧,来,坐这里。
陈郁坐到了理发椅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燕子,镜子是虚伪的,它总是映射出人最物质的一面,而精神是照不出来的。给我理个发吧,陈郁低低地说。
啊?燕子看着镜子里的陈郁正在发呆,突然听到这句话,缓过神来,哦,好。
燕子是个好姑娘。陈郁曾用这句话形容过她。也正是这句话,让燕子对陈郁的爱变得隐晦起来。她离开了酒吧,用这些年的积蓄开了这家店。自从自己开了这个店,她就狠心没有去找过陈郁,她要改变,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真的改变了,她才敢再去面对陈郁,那个时候给陈郁的就不再是身体,而是整个灵魂。一步错,步步错,这个道理在燕子原先看来是那么的正确,可是陈郁真诚的眼神和话语启发了她,她还有退路,还有悔改的机会。
她爱陈郁,爱到舍生的地步,她不知道陈郁为什么要出来混,但是她知道他心底一定有个大悲痛,逼着他放弃自己。她要做一个能疗好这大伤痛的女人。
燕子原先家境不错,本来有着良好的前程,可是自从她的父亲死了之后,她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就都相继离开了家,就剩下她一个人和母亲生活,没有了生活来源。并且她那大她十三岁的大哥还经常回来欺负她们,直到她初中毕业。她那个时候听说她二哥出事坐了牢,后来又自杀了,而大哥听说是发了大财,不知道什么原因是再也没回来过。她初中毕业后又上了半年高中,实在是不忍心再读了,就出来学美容。可是后来却沦落了风尘,不过她却见到了她的大哥,一个可以在省城叱咤风云的人物,一个不愿与她相认的混蛋。
燕子看着流过指间的缎子般的白发,仔细地用着剪刀,认真地理着,好漂亮的头发,这刺眼的白,在燕子的心里留下的是幸福的雪。最后一次的幸福。
贺哥抱着两手,闭上了眼睛,靠在沙发上,似睡非睡。这一仗他是赢了。只是要付出多大代价,他还不清楚。十点钟,这一切就会变得更清晰了。
蝴蝶哥终于站了起来,小屋子里早已烟雾弥漫了。他在这烟雾中踱着步,他已经不再想查出叛徒是谁了,这已经不重要了。一时之间他仿佛苍老了许多,十年一梦,真是一场梦,现在是醒的时候了,身边这几个跟了他十几年的兄弟,他突然发现他看不清他们了,不是因为这烟雾,而是因为那包裹在厚厚的肉体里的心。
他所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们,一周前,他已悄悄让他的老婆儿子从澳洲去到了德国,这件事他没有让他们知道,这是现在唯一可以宽慰自己的事。可是贺哥呢,他那在洛杉矶读大学的女儿,正在面临一个逐渐逼近的危险,白发。这是阿狼推荐的,说他有独自行动的能力,又懂点英语,很适合干这个事,这也是陈郁今天有资格再次来到小屋的原因。可是现在这事还能相信吗?谁又知道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
他不断来回走着,香烟在身上笼罩成一圈蓝带,这一仗他输了,还没打就输了。但是,他要让贺哥不会赢得那么轻松。墙上的钟指向九点四十五,他张开发紫的唇:我们出去,会会姓贺的。
贺哥感觉到了蝴蝶哥的到来。那是一股强大的磁力,大厅里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蝴蝶哥站在了贺哥一行的面前。
给蝴蝶哥腾个位子,贺哥严肃地说。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笑容地面对蝴蝶哥。
坐下来的蝴蝶哥和贺哥面对面对峙着,两人的身后都站着这个城市最强大的几个力量。这些力量之间立即形成一片阴霾在两人的头顶碰撞。这样沉默了一会。
你准备这样坐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