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坐稳的时候。
你有把握吗?
现在有了。
我想看看。
我也想看看。
墙上的大万年历显示时间:2004年12月23日22:00。贺哥仔细地盯着看了十几秒。明天上午九点,西郊书山大牧场,开矿的日子,等到炮声一响,我,贺哥帮,等你,蝴蝶帮。这是这个城市第一次出现贺哥帮这个说法。
贺哥知道这一刻,这个城市失控了,因为同样的消息,他安排在各个场子的兄弟在22:00带给了蝴蝶帮的所有马仔。很多场子开火了。蝴蝶哥身后三个人的手机响起来了。
超子的场子没开火。超子听着贺哥帮的那个长得很瘪三的家伙说完这个消息后,按住了想要蹦起来的小四。他点起一根烟,兄弟,这消息好像不应该跟我们说吧,这是老大们的事,我们知道有什么用。
那个瘪三伸向怀里的手空着拿了出来,我们只负责送信,其他的事,等到明天上午。
那就等吧,几位是现在走还是再坐坐。
接老大的旨意,坐,而且不是坐一会。
超子拨打了陈郁的电话,关机。
西城机场,陈郁坐在侯机大厅。往事一幕幕突然涌现,他或许不该逐流这段时间,这只能让自己更伤,让逝去的母亲更不安。今天接到的这个任务,他觉得很可耻,在两兵交战之际,去动人家的女儿,来作为一个筹码,他很鄙视这种做法,但这却是个可以逃避的好机会,逃避义气的束缚,逃避再次坐牢的可能性。
他已经看到蝴蝶哥的注定失败了,十年,站在云端的十年,摔下来一定会很惨。以贺哥的精明,他要动手的确切时间怎么会在两天前就泄漏出来,而且还被蝴蝶帮获知了,这绝对是个陷阱,可惜了,站在云端的蝴蝶哥看不见。
他打开了手机,看着一朵花从一些散乱的碎片中迭起,这无谓的开机动画,和他的境遇竟是这般类似。他编辑了一个短信:全面收敛,避其锋芒,按兵不动,否则,此去,恐怕再无缘见面,保重。打开电话本,找到联系人——蝴蝶哥,拇指在发送键上游离,恰在此时,广播中传出:十点飞往络杉机的客机已准备起飞,请乘客朋友开始登机。
陈郁放弃游离在发送键上的拇指,按下血红的关机键……
贺哥帮的人一直在蝴蝶帮的领地逗留到早上7点才离开,这时离他们下的战书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了,离贺哥与赵局长定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这一晚的报警电话打了无算,但是出警率极其低。
整个蝴蝶帮筋疲力尽。蝴蝶哥仰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大哥,我们不能去啊,他们肯定准备好了,我们只有两个小时时间,怎么也准备不好啊,去了就是送死。三哥焦急地对蝴蝶哥说。
老三,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沉默了一晚上的狼哥开口了,现在这件事情全城都知道了,如果我们不去,蝴蝶帮以后还怎么立足。
可是也不能去送死啊。
送死?你怎么知道是送死?去,不一定死,不去,一定死!
好了,蝴蝶哥睁开眼睛,目光瞬间变得坚定,去!说完他站了起来,老三你负责找人,要精明的兄弟,阿豹准备好枪,有多少带多少,阿狼先带几个兄弟赶去牧场,看看形势。
2004年12月24日9点,晴,最低温度4度,最高温度12度。西郊书山牧场,寂静。
在这寂静中隐藏的却是恐怖的暴力,血腥一触即发。牧场背面的山坡正在采矿,开山的炮声在隆隆响起,这是掩盖枪声的最好屏障。
枪战不同于任何港台电影中夸大的情节,笨拙地更接近死亡,每个人都爱惜自己的子弹,因为他们知道,每放出一枪就意味着可能出现的两个结果:他死或我亡。
蝴蝶哥始终跟在狼哥的左右,他知道他的能力,果然,狼哥左冲右突,两把手枪在手中不断绽放出火花,保护着自己和蝴蝶哥,也只有保护。狼哥像白发一样只打擦边球没有取任何人的性命,蝴蝶哥的眼里闪现出恐惧。
突然,侧面的一枪“啪”地打中了狼哥的腿,狼哥回手几枪,然后疼痛倒地,捂住腿,牙关紧咬,大哥,你快走,不要管我,拿着枪,快走,快,快啊!蝴蝶哥这个时候表现出少有的茫然,他看着狼哥不断渗血的小腿,欲言又止,嘴角竟渐渐浮现出了笑容,转身离去。
赵东良局长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闭目养神,他在等待。昨天晚上到现在他都没有睡觉,这次的不睡不同于以前,以前是为了破案忙碌紧张所致,这次却是兴奋,不为人知也不能为人知的兴奋,基于此,这兴奋才更让人疲惫不堪。他睁开眼看了一下桌前的礼品钟,九点三十五,刚刚好,休息了一天的公安系统正好养精蓄锐去打一场漂亮仗。他拿起电话。
九点四十,省城的刑警系统后知后觉,收到指示说西郊牧场有枪战,立即倾巢出动。牧场的枪声愈发稀落,剩下最多的是人们慌乱的脚步声,蝴蝶帮不知道,整个贺哥帮已闪完,通过早就安排好的牧场地道闪身而退。
精明一世的蝴蝶哥栽了,他知道自己栽了,但是他不知道贺哥是用了他曾经对付骷髅王的招数对付的自己,直到听到警笛声响起,他才恍然大悟,这恍然大悟让他彻底崩溃,瘫坐在地上。
这短短的两天,经历的人间地狱是没有一个人能承受的,即使是蝴蝶哥。亲信背叛,地位被辱,兄弟投敌,还施自身。
蝴蝶哥举起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头,在抠动扳机的一刻,他猛地睁开了眼,不,他不能死,他可以被打败,他可以被侮辱,他可以被背叛,但他不能让别人以为他死得不明不白,更不能让自己的亲人以为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尤其是自己远在德国的儿子。
蝴蝶帮幻灭。
十年一梦,强踞省城十年的蝴蝶帮,就像一个小孩用嘴吹出的肥皂泡一样,轻轻一碰,幻为空气。所有蝴蝶帮首要分子全部收押。
2004年12月25日晚,西斯伦大酒店,灯火辉煌。这是贺哥的酒店。四楼旗舰包厢,一身便衣的赵局长亲临。这是相当冒险的,关于蝴蝶帮如何消失的传言毕竟在坊间有所流传,赵局长的赴宴实在是魄力非凡。
他有他的想法,一,他的兴奋必须有个终结,这庆贺就是终结的最好方法;二,既然传言已起,更要已身正自居,光明正大的赴宴反而更易堵人口舌;三,他要向贺哥展示,自己是不会被事情披露所威胁的,以绝后患;四,贺哥请客的理由可以掩人耳目——早在上个月,贺哥就有一个小酒吧因为涉嫌包厢赌博被查,后来成为临检的常客,这是贺哥放出去的办席宴请的理由,其实这个小把戏是他们早就设计好的;五,贺哥还请了其他人,包括市政法委的副书记。
蝴蝶帮的案子正紧锣密鼓地侦办,这案子由赵局长亲自挂帅主持侦办小组工作,案子的进程出奇的快,不到半个月,已侦察终结。自然是很快,蝴蝶帮的内贼早就收集好了所需的证据,而那天的两帮火并也被说成是帮派内讧,贺哥帮被撇清。
赵局长懂得适当的造势,多年的破案经验早已让他成为个中高手,这样大的一个案子需要炒作,却不能大炒,全省范围足矣。他通过报社的朋友,电视台的朋友让这个案子的知名度完全符合了自己的需求。
蝴蝶帮的大案用了非常短的时间就侦察完毕,这件通常是需要四个月甚至半年乃至最多七个月的大案却以惊人的速度完成,完成后立即移送检察起诉,赵局长动用人脉督促侦办此案的检察官以求速决,果然又是很快此案便提起公诉,赵局长继续紧跟,法院一个月不到便宣判:主犯胡铁犯领导黑社会组织罪、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绑架罪、贩卖毒品罪、贩卖****物品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主犯李豹犯领导黑社会组织罪、故意伤害罪、贩卖毒品罪判处无期徒刑;主犯于三强犯领导黑社会罪、故意伤害罪、贩卖****物品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12年;从犯柳龙犯参与黑社会组织罪、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贺哥赢了,赵局长更是赢了。
贺哥唯一付出的代价就是那个涉嫌赌博的小酒吧,那顿饭后不久便被封了,这个代价于贺哥值,于赵局长更是意义重大。
赵局长在蝴蝶帮案宣判后回到自己的的家中,两杯小酒自斟自饮起来,老婆下厨给他炒了最爱吃的咸肉炒大蒜,赵局长对老婆说,来,今天咱俩喝一盅。
我不会喝。
不会也得喝,要是儿子女儿都在身边,我也会叫他们喝,这是好日子啊,没多久,你老公我就封顶了,哈哈。
赵东良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已然婚配,被他安排在下属的一个辖区公安局搞民警工作,才24岁,已是一个警长。最小的儿子初中毕业就不想读书了,皮得很,曾是学校的小霸王,后来买到市一中读了一年实在是读不下去了,被送到国外去了,澳洲,读贵族学校。二女儿还算争气,学习认真,循规蹈矩,现在一所本科院校读化学专业。赵东良干公务员已有二十年了,能生这么多小孩得益于一点:三婚。他现在的老婆却是他第一任元配,大女儿和小儿子都是她生的,只有二女儿不是,却只有二女儿最懂事,讽刺。
当年他为了生个儿子不惜与元配假离婚,借种生的却又是女儿,他重男轻女却也重感情,结婚两年便又离婚与元配复婚。他的借种妻子后来又嫁了人,据说是邻省的一个干部,干什么的他也不清楚,他也不想去清楚,他留下了跟她生的女儿,还管那个女人干什么,何况他还对二女儿隐藏了她的身世,这就更不能管那个女人了。而这不管最后竟成为他的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