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行自从曲家玩完回家之后,也不再终日沉闷,也不再日夜哭泣,爱情的火焰在他的心头熊熊燃烧着,制作米糕成了他生活的重中之重。每天他早上起来给母亲上香,然后在自己的房间里读书写字,午饭过后稍加休息,他就一头扎进厨房,脱去平常穿的外衣,围上厨子们常围的白围裙,戴上半长白布套袖,对着一只面盆运用灵力开始制作米糕。
厨房里的人以为小孩子在玩耍,并不怎么在意,向虎山对此也就一直一无所知。随着时间的推移,向天行做出来的饼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像样子,有时候他还能让饼上自然形成不同的花纹,然而大饼始终是大饼,他一心想做出来的米糕始终不见。直到一天晚上,向虎山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东西忙到半夜感觉肚子饿,而下人们又都早早睡下了,于是他自己掌灯踱步到厨房,从里面找到了一块饼,随手一掰,却发现里面有丝丝的灵力逸出,他深感惊奇,第二天找来厨子们仔细地盘问,才知道是自己的儿子的作品。
向虎山觉得非常欣慰,他认为孩童的游戏其实也是训练生存技能的一种重要方式,儿子如果能通过这个加强操控灵力的本事,对他自己的将来无疑大有好处。于是向虎山对儿子说:“具食虽然是小仙术,但也要勤学苦练才能精通。灵力凝成的食物应该和普通和食物一般无二才算成功,你的饼虽然徒具形态,然而只要一掰,就会化为灵力散去,这怎么能行?”于是向虎山带他去拜访岳父楚霜钟,楚霜钟命人从自己浩如烟海的藏书中找来了一部专讲具食的卷轴。楚霜钟对外孙赞不绝口,说:“乖孙儿,你小小年纪已经能读这书,将来必有大成,可怜你母亲,如果能看到你有这成就,不知道该会有多高兴。”说完老泪纵横,向天行也跟着哇哇地哭,弄得向虎山哄了老了哄不了小的,焦头烂额。
向天行回家打开书一看,这书内容非常庞杂,记载的食物包罗万象,除非是玉阶殿的厨子,否则谁也没耐心看完,光是讲怎么把灵力凝成粉,就啰里啰嗦地扯了一堆,包括米粉面粉豆粉粗细都有。向天行看得好不耐烦,好在中间有一节讲的是如何制成米糕,于是他翻到这里,开始动手实践。
向天行完全沉浸在制作米糕的兴奋里,他不分日夜地引导着灵力,一次比一次更熟练,他满心里想着怎么做一个米糕给曲镜心,却完全忘记了曲镜心本人。结果几天不见他之后,曲镜心自己登门拜访了。
曲镜心这次带了糕饼点心水果和木鸢。她要向天行陪她到城外去放木鸢。向虎山命几个人跟着他们两个,然后两人就一块到凌霄城外了。
凌霄城坐落在不周山顶的一块平地上,城外还有大片的空地和许多房屋。向天行和曲镜心来到一块空地,只见四下无人,芳草萋萋。向天行是第一次自己放木鸢,以前都是他的父亲或母亲带着他放,他还从来没有自己操作过。但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就照着他父母的样子,先把木鸢放在一块石头上,然后注入灵力。木鸢的眼睛又亮起来了,曲镜心拍着手说:“亮了亮了,快飞起来。”向天行其实就会这些,还是上次在曲家自己摸索出来的,如今他算是骑虎难下,他只好意念引导,把更多的灵力注入木鸢,心里只想着它快点飞起来。曲镜心在一边直拍手:“飞!飞!飞!”木鸢眼睛更亮了,然而依旧却一动不动。
旁边跟着的那两个家丁看不下去了,有一个过来说:“少爷,我来弄。”“不用!”向天行赶紧摆手,这个时候岂能丢了面子?其实他感觉到自己心都急得要跳出来了,他加大了灵力,心里不停地叨念着飞,你快点飞啊。
终于,木鸢动起来了,拍了一下翅膀。曲镜心乐得跳了起来,向天行总算是松一口气,继续尝试着,半晌,木鸢拍着翅膀,真的飞起来了。向天行得意洋洋,然而他到底是误打误撞而来,手法拙劣,木鸢飞不几下就一头栽了下来。向天行再把它放起来,飞不几下又掉下来,如此几次,木鸢摔了个粉碎,连眼睛也不再闪光了。
向天行为自己的笨拙深感羞愧,他急于想挽回这个让人神伤的结局。他对曲镜心说:“来,我做个米糕给你吃。”曲镜心说:“我不想吃米糕,我有带的点心。”向天行说:“我说的是真的,我这次真是做米糕,不是饼。”曲镜心看他急火火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好奇,就说:“那你做一个吧。”
向天行抖擞精神,施起仙术,一阵闪光过后,曲镜心面前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看白不白红不红布满了奇怪的花纹,她伸手一捏,感觉软乎乎的,米不像米面不像面的,说不清是什么。她举着问:“这个,是米糕?”向天行说:“啊…对啊…我说这次不是饼吧。”曲镜心将信将疑,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感觉黏黏地,竟然从里面拉出了道道长丝,长丝晶莹剔透,见风即断,化为点点闪光散去。向天行恨不能找块豆腐撞死,他弄了半天就做成了这么一个四不像,而且还没有完全成形,一咬就散了,那点点闪光其实是灵力在外逸。然而曲镜心并不懂这些,她觉得向天行做的东西虽然新奇好玩,但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于是摆弄了一会,就扔在一边,开始吃自己带的点心。向天行也尴尬地在旁边陪着。
不一会,曲镜心吃完,看着远远的几座山问向天行:“我外婆家在那里,你去过吗?”向天行说:“我有时候会飞到城外面去。”曲镜心说:“你会飞?”向天行说:“会。”曲镜心说:“飞一个看看。”
向天行就腾空而起,离地二尺多高,曲镜心说:“好厉害,好厉害。你能背我飞吗?”向天行说:“能,我们去那边的石头那里,我背你。”向天行背对着石头站着,等着曲镜心爬上石头,再伏到他的背上。他感觉曲镜心小小的身体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后背,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他感觉胸腔里有一只兔子在拼命地想逃出去,他伸手托住曲镜心的腿,腿上软软的肌肉让那只小兔子猛地向上一撞,几乎晕过去。他定定心神,嘿一声,离地一丈多高。曲镜心兴奋地大叫:“好!好!”两个家丁赶紧跟上来说:“少爷小心。”向天行说:“不飞远了,就在这附近玩一会。”
向天行背着曲静心,在离地丈把高的地方围着空地缓缓地飞着,两个家丁跟在后面。曲静心把嘴贴到向天行耳朵边悄悄地说:“飞快点,把他们两甩开,行么?”向天行的耳朵被暖暖的气流烘得痒痒的,他脑子里空空的,木偶似的一点头:“行。”
向天行一提气,突然加速,瞬间飞出去几十丈远。两个家丁反应不及,大吃一惊。曲镜心笑得前仰后合,向天行几乎都要保持不住平衡了。看着两个家丁腾云驾雾地追了上来,曲镜心紧紧地勾住向天行的脖子,说:“快逃。”
向天行使出了最大的本事,他从来还没有自己飞过这么快,迎面的吹来的风刮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曲镜心伏在他身上,不再说话,胳膊越勾越紧,腿越夹越紧,脸完全地贴到他的脖子上,一阵阵呼出的热气,从他的后领灌进后背直到流遍全身,弄得他六神无主。眼看就要飞出不周山界了,然而他毕竟修为尚浅,到底给两个家丁追上了。两家丁这回没放过他,一左一右,把他们两个都给架了回去。
曲静心当天晚上没有回家,她被风吹得厉害,发高烧了。曲越来接女儿时,曲静心刚刚吃了药,正在发汗,不便移动。于是曲越就留下了几个待女和仆妇照看女儿,然后自行回去了。向虎山问明原因后,严厉地斥责了儿子的莽撞行为。他说:“仙人腾云驾雾,最需要提防吹伤,其速越快,其风越烈,如刀似剑,如不会防范,轻则伤及肌肤,重则葬身火海。”他对向虎山传授了风障口诀后,拿一纸放在他面前,说:“如果不能不用手就把纸撕碎,就不准出去。”
两天后,曲静心身体复原,等着家里的车来接。向天行走了进来,一见到他,曲镜心就说:“咦,你怎么好像长高了呢?”向天行看看她也说:“你怎么好像也变了一点呢。”他们还不知道,虽然他们还不足五百岁,但是在爱情的滋润下,他们已经开始发育了。向天行问她:“就要走了吗?”曲静心说:“嗯,一会家里来车。”向天行说:“再住几天吧。”曲静心说:“以后还来。”然后两人就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
一会,曲静心开始拿了桌上的书来看,突然觉得向天行在后面摆弄她的头发,她忍不住回头看。
“哎?别动。”向天行说。
曲静心乖乖地坐在那里,听见向天行说一声:“好了。”她才伸手向脑后面摸去。她发现,自己长长的头发已经被编成了一条辫子,末尾辫稍处,附着一块玉璜。因为没有修剪,辫子显得有些篷松。
“咦?咦?”曲静心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扎过辫子,她好奇一圈圈转着,地追着自己的辫稍,像一只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猫。
“好看吗?”向天行说,“那是我娘戴过的。”
曲家的车到了门口了,丫环先拿了东西过去了,向天行和曲镜心走在后面,边走边说话,直到一个拐弯处,曲镜心看看后面没人,一下子把揽过向天行的脖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自己的小嘴贴到了他的嘴唇上。向天行被她吻得透不过气来,半晌,曲静心突然放开了他,说一声:“再见。”一转身,蹦蹦跳跳地就走了,辫子上的玉璜像个小白老鼠在后面跟着一跳一跳。
向天行沉浸在蜜糖般的阳光里久久不能醒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他的父亲正在满面愁容的看着他。
向虎山想起自己的亡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