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屡倩影,一树桃花,
一眼万年,一步天涯。
愈加浓郁的夜幕。湖心亭里,文少少安静地听着我诉说一切,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那些惨痛的过往似乎也在她眼前经历了一遍,一幕一幕,点点滴滴,折磨另一个无辜的心。
月光下的湖水依旧平静,不曾为任何恩怨情仇荡起一丝涟漪。
“我说的已经够多了,不早了,另外的事情明天再说。”我缓步走出湖心亭,心中的压抑有些许释放,再次被揭的伤疤却更显疼痛。
“方采林!”文少少轻轻叫住我,声音微小而颤抖,“我,可以去洞湖看看羽澈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阵阵夜风拂过,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什么。忽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被命运无情刀俎。哀莫大于心死,悲莫大于无声。
日升日落,昼夜往复。小奔在第三天天黑时,终于风尘仆仆地赶来,并顺利把火系魔法珠还给了我。
“一路狂奔不敢懈怠,到底是没耽误时间,但是叶无秋、九姑娘、沙王听了之后都什么话也没说,会不会明天不来啊?”小奔的喉咙已干裂到声音沙哑。
我抚着小奔肩膀,运力灌入一股平复呼吸之气,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辛苦了。”
小奔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大哥,虽然我不知道妃子白到底有多厉害,可我总觉得你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你大可以拿了五系魔法珠,回去救自己的爱人,既然她是这世上你唯一的期望,又何必在乎其他人呢,五大派勾心斗角厮杀不断,这些人是生是死都不足惜。”
我苦笑道:“你说的不错,只是即使我一走了之,你觉得妃子白会放过我吗?以他的能力,万里之外也追杀的到我,倒不如绝地反击,或有希望。”
“可是……”
我轻轻握住他肩膀,道:“小奔,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小奔道:“你说。”
“杉森集向南一万里,那里有个缥缈谷,谷顶的宫殿后有个山洞,那里躺着一个女孩,如果我最终被妃子白杀死,你就把我的尸体和那女孩放在一起,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小奔眼睛里泛出泪光,低下头,摇着脑袋道:“不,你绝不会死的,你一定可以打败妃子白,到时你要把我带到那里,我和你一起救人。”
我捧起小奔的脸,笑道:“好,我答应你,一定不让自己死。”
而事实上我知道,他一定会帮我完成最后心愿的。
次日,与五大派约定的日子。
我和小奔、子非鱼、文少少,四人坐在湖心亭,中间石桌上放着火系魔法珠和金系魔法珠。
子非鱼笑道:“我们来猜一下,第一个会是谁来?”
文少少、小奔各自摇头。
我道:“我也不知道谁会第一个到,不过我知道,一定不会是龙焰派的千夜。”
子非鱼道:“为什么?”
“因为千夜已经死了。”
“你取火珠时杀了他?”
“我只是打伤了他,真正杀他的人是你,子非鱼!”
文少少惊道:“爹,怎么回事?”
子非鱼平静道:“为什么是我?”
我左手突然挥出,“哧”的一声,子非鱼右臂上的衣袖随之碎裂四散,夹杂着里面的白色绷带,露出一大片鲜红的灼伤。
文少少惊呼一声,跺脚道:“父亲,你去了荧灯畑!”
小奔怒道:“你这人,不讲信用!”
子非鱼叹道:“方采林,果然秋毫明察,我还是低估了你。”
我道:“你刚才走来时,脚步有轻微的紊乱,完全不似前天我见你时的轻健稳重,像是经历过大战迹象,并且你的右臂一直微微在身前弯曲,坐下时又放在桌上,真正的高手都有时刻警惕的习惯,绝不会一直把右手处在显眼的地方,因为那会让自己所有的动作暴露,所以你的胳膊一定受了伤,只有横放才不致血液下流,天下能伤到你子非鱼的人屈指可数,现在五系魔法珠只有火珠在我手上,五行中火克金,龙焰派一直是金钱帮的心腹大患,我猜你昨天便趁机赶到荧灯畑,除掉了妃子白之外的最大对手!”
子非鱼目光一寒,道:“今天五派都要交出自己的魔法珠,若我昨天不杀掉千夜,除掉妃子白后,他第一个就会来杀我!”
文少少道:“你杀了千夜,我们对付妃子白岂就少了一分力量,爹,你好糊涂啊!”
子非鱼道:“他的战龙已废,对付妃子白已经起不了实质的作用,杀就杀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失望之极。
这时突然一声凌厉的破空声,由远而近,疾速飞来一个人,远远的隔湖落下,羽扇纶巾,俊朗不凡,正是叶无秋。
只听他远远地躬身行礼,说道:“方采林兄弟,多谢你救了小女性命,大恩大德,在下感激不尽,但有吩咐,绝无不从!”
子非鱼抢道:“第一件事,交出木系魔法珠!”
叶无秋看了看桌上的金系魔法珠和火系魔法珠,道:“并非我不肯交,五行中金克木,这里又是金钱帮,出于自保,恕我不能从命!”
我道:“你过来吧,这里没人可以在我眼前杀人!”
叶无秋迟疑了下,还是跳了过来,缓缓将木系魔法珠放在了桌上。
子非鱼笑道:“堂主多虑了,五派中我最不愿动的就是你。”
叶无秋道:“那是因为,你知道我神木堂最不威胁不了金钱帮!”
文少少气急败坏的道:“好了!现在我们都是对付妃子白的同一目的,可不可以先放下成见!”
“说得好,放下成见,才能一举歼灭妃子白!”沙王的声音悠悠传来,他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的屋顶上,手里拿着一个酒壶,说话间仰头喝了一大口,随即身形闪动,飞了过来,把土系魔法珠放在了桌上。
叶无秋轻摇折射,道:“还是堡主爽快!”
沙王道:“自上次之事,这土珠便已是方采林之物了,叶无秋,虽说木克土,眼下这关头,你可不能为难于我!”
叶无秋道:“那是自然。”
文少少道:“现在就差淑秀教的九姑娘了。”
沙王哼了一声,道:“九姑娘,来不了了!”
我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昨天夜里,九姑娘潜入飞沙堡,趁我熟睡偷袭,已被我杀了!”
子非鱼奇道:“土克水,九姑娘怎会如此愚蠢?”
我忙问小奔:“你什么时候通知的九姑娘?”
小奔道:“前天夜里!”
沙王道:“她说什么我在淑秀教安排了卧底,企图毒杀她们全教,真是可笑,我要想灭她们教还用卧底?”
叶无秋道:“若不是你所为,解释清楚即可,为何一定要她性命?”
沙王轻蔑地笑道:“我飞沙堡岂容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若不给她个有来无回,传出去还以为我忌惮她淑秀教!”
我怒道:“欲盖弥彰,毒杀一事就是你所为!”
沙王道:“胡说八道!”
文少少道:“一点也不胡说,别人可能察觉不了,我却闻得到你的酒囊上有很淡的脂粉味道,显然是去过女子的住所,九姑娘若是半夜偷袭你,难道不穿夜行衣,反而浓妆艳抹的去找你?所以定是你去到淑秀教,找九姑娘的麻烦!”
“老子昨天夜里去喝花酒了!”
我道:“喝花酒?你沙王至情至性之人,对碧鸾姑娘用情极深,竟也会做出这种放荡之事?”
沙王恼羞成怒:“不许提她!”
我接着道:“土克水,五派谁都懂得要与天敌保持距离,难道九姑娘会傻到单枪匹马去寻仇?坠塔坡常年风沙肆虐,那里的人早习惯了浑身沙土,你却上下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所以你一定是从另一个地方而来,因为你决不会为了沙土特意换件衣服,而若身上溅满了血,却必须要换!”
沙王忽地向后跃出,同时运力将土珠吸回手中,眨眼便已落在湖岸,道:“不错,是我杀的又怎样!”
我道:“如果说子非鱼杀千夜,是出于自我安全考虑,尚可理解,而你却狠心杀掉对自己最没威胁的九姑娘,难道是有意破坏我们的联盟?”
叶无秋喝道:“丧心病狂,我等羞与为伍!”说着已抢了出去,折扇舞动,细如毫发的木针源源射出。
沙王立即从背后抽出大刀,气势凌人,挥舞着拨开木针,奋起迎战。
小奔急道:“大哥,快阻止他们,不能再有人死了!”
文少少道:“沙王显然无心对抗妃子白,非友即敌,这种人信不得!”
五行相生相克,强弱明显,不消片刻,沙王颓势已显,身上已中了两针。我跃出湖心亭,左手拔出无泪神剑,以火掌之气向他二人中间划去。红色的刃芒由小变大,极具煞气。叶无秋与沙王慌忙收招,左右分开,迅速避开剑气。
我身形闪动,飞过去一脚踢飞沙王手中的大刀,道:“说!九姑娘的水系魔法珠在哪里?”
沙王冷笑道:“方采林,你以为你能打败妃子白吗,别做梦了,五行珠你一个也拿不走!”
“能不能打败妃子白,拿不拿得走五行珠,都不用你管,你只需知道,不交出土珠和水珠,你便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沙王目光转动,迟疑片刻,道:“好,你上前附耳,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我收起神剑,慢慢向其走去。
随着我渐近的脚步,沙王呼吸急促粗重,表情复杂。十几步后,近在咫尺的距离,沙王右掌弯曲在嘴边,我侧头附耳过去。
“九姑娘的水系魔法珠,就在……”
突然一个极其细微声音,一枚木针疾速射进了说话的喉咙。沙王双目圆睁,身体慢慢倒了下去,永久地停止了说话。
我转过头去,看到了叶无秋得意的笑容。
“啊!”我怒吼一声,下一个刹那,已然瞬移到叶无秋身前,左手奋力拍出一掌!
小奔大喊道:“不要啊!”
折扇随即四散碎裂,叶无秋惨叫一声,被震飞出数丈远,口中吐出的鲜血随着飞起的身体在空中长长拉出。
我愤恨道:“你!到底是何居心?”
叶无秋远远地摔落在地上,用尽最后力气,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沙王。我转头看去,只见沙王的左手处,赫然露出了半个匕首。
我的头脑里“轰”一声闷响,浑身仿佛被一点点撕裂,紧紧握着拳头,悔恨如潮水袭来,傻傻呆立。
文少少走过来,轻轻掰开我紧握的拳头,十指交叉地握着我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无语凝噎,满脸疼惜。
良久,我压抑住痛苦的情绪,擦掉眼泪,起身走到湖心亭。
小奔已经将沙王身上的木系魔法珠拿了过来,石桌上,金、木、火、土四珠,唯独少了水系魔法珠。
子非鱼道:“我刚才已派出了十名高手,分别去往飞沙堡和淑秀教搜查,水珠一定能找到,只是……”
我将桌上的四珠收进包裹,道:“这四人死去,你的右臂也已重伤,联盟已无从谈起,此番妃子白必定有所动作,若他找到你,就说这四人都是被我所杀,你重伤逃走才保得性命。”
我向外走了几步,从包裹里拿出一个金碗,转身对跟来的小奔道:“好兄弟,你我就此别过吧,还记得这金碗是我最初承诺你的。”
小奔流泪道:“大哥,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只要是能等到妃子白的地方就行,你要好好活着,记住你答应过我的最后心愿。”说着拍了拍小奔肩膀,转身离去。
文少少没有说话,目不转睛的痴痴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