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住处发现一颗手榴弹。毛泽东若无其事地抽烟:“你们就是想把我锁在柜子里,不叫我接近群众。”
为了不让中央领导因饮酒过多而不能登上天安门,王鹤滨他们想出以水代酒的主意。
进京路上,两位领袖意味深长的对话
相信每一个关注共和国历史的人,对下面这个场景都不会陌生;那段广为流传的,在两位世纪巨人之间进行的对话,已经深深镌刻在后来者的记忆中———
时间:1949年3月23日。
地点:河北省建屏县(现属平山县)西柏坡。
早上三四点钟,毛泽东要上床睡觉了。临睡前,他告诉值班卫士李银桥:“9点钟以前叫我起床。”周恩来知道毛泽东又睡晚了,悄悄嘱咐李银桥:“让他多睡会儿,没有关系。”
快10点了,李银桥才把毛泽东叫醒。毛泽东有起床后依栏而坐仰靠一会儿,抽支烟喝杯茶看看报纸的习惯。他问道:“几点啦?”
“快10点了。”
“让你们9点以前叫我,为什么现在才叫我?”
“周副主席想让你多睡会儿。说休息不好,怕你路上太疲劳。”听了这个解释,毛泽东不再说话,低头看一张新报。这一天,中共中央七届二中全会的新闻公报由新华社向全国发表。
饭后,毛泽东把烟盒揣进口袋,朝门外走,迎面遇上周恩来。周恩来轻轻抬了一下手:“没有休息好吧?”
“休息好了。睡四五个小时,精神就很好了。”毛泽东习惯地又去掏烟,想起什么,在外口袋拍了两下,没有取烟。
“多休息一点时间,长途行军坐车也是很累的。”周恩来一边说话,一边和毛泽东身后的人打着招呼:“都准备好了没有,就要出发了。”
毛泽东在秘书的指引下,朝自己要乘坐的汽车走去。仍和周恩来说着话:“今天是进城的日子,不睡觉也高兴啊。今天是进京‘赶考’,精神不好怎么行?”正要上车的其他中央领导人都跟着笑了。
周恩来点点头:“我们应当都能考试及格,不要被退回来。”
“退回来就失败了。”毛泽东一脚在车上,一脚在地下,平平地说了句震撼人心的话:“我们决不当李自成,我们都希望考个好成绩。”
下午2时,毛泽东、周恩来和刘少奇、朱德、任弼时等,在吉普车上坐稳了,回首望了一眼这个大决战的总指挥部所在地,笑意写在脸上,感慨藏在心里,驱车出发了。曲曲弯弯的沙土路面扬起烟尘。后面是长长的百十辆车队;前面,前面是北京,是即将耸立起来的共和国的远景……浩浩荡荡的车队到达河北省委所在地保定时,省委书记林铁出门远迎,并设便宴招待路过的中央领导。听取了林铁的工作汇报后,中央各位书记都讲了话。
毛泽东强调:工作千头万绪,要抓党的领导,抓党对城市各项政策的宣传和实行。要使各界人士都认清形势,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重,同新政权合作,恢复和发展生产。
周恩来对毛泽东后面的话作了补充:多宣传中央公布的城市政策;对资本家要保护,帮助他们恢复和发展生产。
24日下午,车队到达河北涿县。傍晚,叶剑英和滕代远等从北京乘火车赶来,接中央领导进城。晚上研究进城仪式时,不少同志认为,既是胜利之师,入城就该有些气派,至少应是锣鼓喧天,各路人马夹道相迎,以壮中国革命之声势。但中央书记们基本不赞成“大搞”。尤其是毛泽东,他在西柏坡时听说保定要欢迎他,开庆祝会,坚决不同意。他说:“还是简单的形式为好,场面不要过大,不要动员那么多的群众。到全国取得最后胜利时,再组织群众很好地庆祝庆祝。”随后周恩来也电告华北局:“闻此地将举行庆祝大会,主席认为不妥,连北平也不要开庆祝大会。因以我党中央迁移名义,号召人民庆贺并不适当,望速停止北平及各地庆贺活动。”周恩来还在电报中特别强调:不要鸣炮,以军乐团代之。
周恩来还设计了一个具体方案:“从清华园火车站下车,然后改乘汽车进颐和园住宿一夜,第二天去西郊机场举行入城式。入城式上,先检阅部队,然后与各界代表见面,特别是要与那些知名人士如李济深、沈钧儒、郭沫若、柳亚子、茅盾等见面。这些人与我们合作共事,今天胜利了,他们高兴了,急于见到我们,他们也在考虑今后怎么办。新政府里给他们安排什么工作。这些,都需要进行协商的。”
毛泽东沉思着点头:“我赞成恩来的意见。明天就要和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见面了。明天见面,是他们欢迎我们,也是我们欢迎他们,并向他们表示感谢。希望他们继续同我们合作,在今后的政府工作中,使他们做出应有的贡献。”
没有任何争议,具体安排落在了周恩来身上。
稍顷,毛泽东很认真地对周恩来说:“对作过贡献的各民主党派领导人,应该在政府里安排职务,使他们有职有权。”
周恩来照着做了。在中央人民政府的人事安排:副主席6人中,党外人士3人(宋庆龄、李济深、张澜);委员56人中,党外人士27人(何香凝、赛福鼎、陈嘉庚、马寅初、马叙伦、郭沫若、沈钧儒、沈雁冰、陈叔通、司徒美堂、李锡九、黄炎培、蔡廷锴、彭泽民、张治中、傅作义、李烛尘、李章达、章伯钧、程潜、张奚若、陈铭枢、谭平山、张难先、柳亚子、张东荪、龙云)。再看政务院人事安排:4名副总理中,党外人士2人(郭沫若、黄炎培);15名政务委员中,党外人士9人(谭平山、章伯钧、马叙伦、陈劭先、王昆仑、罗隆基、章乃器、邵力子、黄绍)。在政务院所辖34个部、会、院、署、行中,担任正职的党外人士14人(上述民主人士中,后来个别人恢复了共产党党籍,有少数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毛泽东后来也时常说:“我们不能再长征了,我们要千秋万代坐北京,没有党外人士进入政府就不行。安置他们(如傅作义、程潜)要各得其所,要用大位置才能安置。”
第二天一大早,毛泽东就起来了,按老习惯,他要到街上走走。可走了一遭,竟见不到什么人。他有些奇怪地问县里的干部:“据说涿州城早年很繁华,怎么现在如此冷清?”
县委书记说出缘由:“国民党九十四军在这里驻防时,为了‘防共’,把所有商户都赶到东关去了。不让人们到城里来。”
“哦,是这样。”毛泽东似乎明白了,又提问道,“现在城内已经没有九十四军了,为什么还不迁回来?”
“正在迁,正在迁。”
毛泽东和其他中央领导人登上专列,向北京进发。上车后,稍事休息,他们又集中到毛泽东的车厢,谈论有关北京城内的情况。叶剑英担任市长,自然是他说得多。清华园车站很快就到了。华北军区司令员兼京津卫戍司令的聂荣臻、市委书记彭真和中央社会部部长李克农前来迎接,车队陆续开进颐和园。
毛泽东感慨地对叶剑英说:“我以前也来过北平,遇到一个大好人李大钊,在他的帮助下,我后来才算成了马克思主义者。可惜呀,他牺牲了,他是我真正的好老师。没有他的教导,我今天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昔日住着道士和工作人员的颐和园,如今空空如也。以至吃饭时,要水没水,找饭没饭。下午还要去西苑机场举行入城式呢。毛泽东不禁发了脾气:“你们搞什么名堂?先来的人都干什么吃去了?”
社会部的同志忙解释,是李部长为了首长的安全,派人把人都清理出去了。
不料越解释越糟,毛泽东目光一弹:“你蠢么!你把水全排干了,你那个鱼还讲什么安全?你就安安全全干死在那里,饿死在那里吧!”
社会部的同志只好返回“群众”中———跑到颐和园外面的饭馆买来了米饭和三菜一汤。
毛泽东确实也饿了,抓起筷子就开始往嘴里扒饭,并对李银桥说:“入城式你不要跟着去了,你去香山打前站,帮我安排好吃住。不要再学他们那样干蠢事。”
周恩来抓紧时间睡了一小会儿,中午起床后,就乘车到西苑机场进行检查。
虽然颐和园到机场直线距离并不远,但没有直路相通,须先到西直门外紫竹院再往西拐,绕一个大圈。周恩来测算好后,告诉司机:“这段路,一般说用不了一个半小时,可是路窄人多,马车也多,路上不顺就会耽误时间,不管怎样,一定要按时到达,城市人时间观念是很强的。我们这是进城的第一天,一定要按时到达。”
下午3时,中央领导分乘几辆旧卧车,准时向西苑机场进发。毛泽东坐的是一部美国造的老道吉防弹车。虽然已是阳春3月,可中央领导人并没有合适的衣服调换,仍都穿着西柏坡时期的老棉袄、棉鞋棉裤,外面披着延安时期的皮大衣,倒也整齐划一。
机场里已站满了人,满眼望去,仍是军人的天下。一排排,一列列,钢盔和枪炮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另一侧是衣着杂色的工农商学各界代表。下午5时,领导人们登上检阅车,毛泽东站立在第一辆车上,含笑向受阅的部队招手致意,其后是朱、刘、周、任的检阅车,士兵们有节奏地喊着口号,群众不停地欢呼雀跃,万岁的口号声震云霄。
检阅车行至民主人士、人民团体代表面前时,徐徐停下,五大书记走下汽车,同他们亲切握手和问候。这些人大都在重庆时见过毛泽东,同周恩来打过交道,这几年没见,今天故友重逢,格外亲切。
半小时之后,周恩来抬腕看了一下表,有些歉意地说:“朋友们,先生们,谢谢大家到这里来欢迎毛主席、党中央和人民解放军总部进驻北京。天快黑了,请诸位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吧,以后请大家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周恩来的话音一落,就响起一片掌声。
毛泽东的防弹车不见了
毛泽东在西苑机场检阅完毕后,又要返回颐和园。给他开防弹车的司机叫孙长金。毛泽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陌生,便问道:“你是北平人吗?”
孙长金回答:“不是。我是大连人,以前给李克农部长开车,今天他叫我给主席当司机。”
毛泽东笑笑,上了车。
到了颐和园,周恩来将主席和其他领导人领到景福阁吃晚饭。晚饭后,又派人将李济深、黄炎培等十几位知名民主人士接到颐和园,商谈召开政协会议的有关事宜。一谈就是半夜12点。毛泽东看了一下周恩来,问:“他们走了,我们是不是去香山?”
周恩来觉得应该让毛泽东有个安稳的地方好好睡一觉,再说晚上行车更安全一些,也表示同意。说着,他就出去通知备车。
周恩来找到刘进中。刘进中是北平市公安局秘书长,这次专门抽调来负责毛泽东进北平的保卫工作。他听周恩来一说“马上准备车,去香山”,脑袋嗡地一声,简直要爆炸了!他试图说服周恩来:“这么晚了,在荒郊野外这么大的车队,要是出点问题不好办,是不是住下,等明天再走呀?”
也很疲惫的周恩来根本没有解释,只说了一个字:“走。”
刘进中只好服从。看着毛泽东等人从屋里出来,他越加发怵,赶紧转身找车。毛泽东时间观念不强,白昼与黑夜也分得不清。一天下来,反而愈加精神,边走边和身边的人谈话。刘进中急忙上前,将毛泽东引到原来周恩来乘坐的轿车旁,拉开车门,请主席上车。毛泽东对坐哪辆车并不在意,只要不耽误他的工作就行。
一旁的周恩来却大为吃惊,他来回看了一下,问刘进中:“怎么啦,主席的车呢?”
刘进中这才说出原委:原来到了半夜的时候,给毛泽东开防弹车的孙长金突然抱着肚子来找刘进中,龇牙咧嘴地对他说:“哎哟,我的肚子痛死了,我去看看病行吗?”
刘进中一看表,都快夜里12点了,心想今天不会再用车,也没请示,就做了个错误主张:“行,可能是白天累的,你去看病吧。”
刘进中刚刚放走了防弹车和司机,周恩来就过来要车,所以他一听头都要炸了,只好临时变通一下,让主席上了周恩来的车。而周恩来和其他领导人的车,都是普通轿车(直到毛泽东访苏时,斯大林才送了两辆特制的吉斯保险车给毛泽东和周恩来)。
周恩来并不在乎自己坐什么车,他最担心的是毛泽东的安全。当时不容他再说什么,只是用眼睛狠狠地盯了刘进中一眼,也就上了车,挨着毛泽东坐下。车子开动以后,他也不像往日那样闭目养神(时常睡着),或者与同车的人谈话,而是瞪大双眼,直往车窗外看。他希望通过他的眼睛,在第一时间发现窗外出现的不测。
和周恩来一样,刘进中坐在车里,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好像真有突发事件要冲着他来。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外面有动静他要第一个跳出去,就是用身体也要挡住飞来横祸。
周恩来非同一般的警惕还有个原因:车队一出颐和园,带路的第一辆车就如同箭一般地飞奔,不但尘土飞扬,而且弄得后面的汽车司机眼也不敢眨,拼命加大油门,因为他们不认识路,生怕失去方向。这样一来,轿车颠簸得厉害,即使周恩来瞪大眼睛,外面的景物都是一闪而过。他手里捏着一把汗,心想这时要是出点事,连车也刹不住。
所以一到香山,坐在第一辆车内带路的王范一下汽车,就被周恩来叫住了:“王范,你要干什么!”
王范正庆幸这一路又快又安全,左脚刚着地,右脚还在车上,被周恩来一喊,愣住了。
周恩来气鼓鼓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跑得这么快?”
王范一听是因为这,一块石头落地,脸上还荡出笑来:“周副主席,我是这样考虑的,我跑得快一点,跟你们拉开距离,万一有炸弹,只能炸死我,炸不着后面的车队。”
他说得也有理。不过周恩来还是狠批了他一顿:“你知不知道后面的车不认识路,你跑得那么快,后面的车猛追你,天这么黑,翻了车怎么办?”
王范承认考虑不周,一吐舌头逃到一边去了。
与王范的“错误”相比,似乎刘进中更大一点。
将毛泽东等人安排好休息后,周恩来又来找刘进中。他听收拾房子的同志讲,毛主席住处修缮粉刷后,还发现一颗丢在那儿的手榴弹。这件事更加深了周恩来对毛泽东安全的顾虑。所以他对刘进中毫不客气,将他叫到树丛旁一个无人的地方,再次质问他:“你为什么把主席的车打发走了?”
刘进中再次解释:“我以为天这么晚了,路上又很不安全,今晚就住在颐和园了。”
周恩来自己组织纪律性强,也不允许别人自作主张,不请示不汇报。他指着刘进中的鼻子大声说:“你扯谎!这么大的事情你敢擅自做主,你好大的胆子,出了问题怎么办,啊?”
刘进中从未见过周恩来发这样大的火,情知自己错到家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其实周恩来身边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挨周恩来的批评不可怕,最怕的是强词夺理,那等于火上浇油。只要你说声“我错了”,周恩来的火气会熄灭一半;另一半只要你不吭声,也会慢慢熄火……第二天,在香山开警卫总结会,大家又把刘进中、王范批了一通。因为毕竟没有出事,所以他们心里仍很坦然,嘴里直说:吃一堑长一智。
毛泽东也批评了警卫工作,但他说的是另一层意思:“你们沿途站那么多的兵,搞得我进北平比蒋介石进北平还厉害,像什么样子嘛。”
周恩来也说:“你们哪,就是该警惕的不警惕,不该警惕的瞎警惕。人家的马车站在那,你刺刀对着人家马,马是特务吗?一个房子里叮叮当当响,你就用刺刀对着人家墙,你也不看一看,里面是干什么的,是个打铁的嘛,你拿枪对着墙,墙有什么罪?太机械,太生硬,太不像话。”
大家憋住,谁也不敢笑。
毛泽东若无其事地抽烟,过了一会儿先笑了:“你们就是想把我锁在柜子里,不叫我接近群众。”
周恩来也说:“交通断绝,枪口朝外,人民领袖哪有这样进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