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世界的消息:渡江的解放军和英国皇家舰队打起来了。叶飞受陶勇情绪的感染,断然下令:“开炮!”毛泽东感到问题严重,立即叫来周恩来,请他注意英国的动向。
“紫石英”号出现在江面
1949年1月1日,新华社发表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新年献词,号召人民解放军乘胜追击,解放全中国。4月,正当第二、第三野战军在以邓小平为书209记的总前委统一指挥下,沿西起鄱阳湖口东至江阴要塞的千里长江北岸,准备渡江作战时,千帆竞渡的长江江面上,传来一条震惊世界的消息:渡江的解放军和英国皇家舰队打起来了。
这起被后人称作“紫石英”号事件,其由来是这样的:
1949年4月20日,是中共历史上一个不平凡的日子。这一天,国共两党和平谈判失败,解放军的百万大军雄踞长江北岸,正以弯弓待发之势,准备渡江,直捣国民党老巢;而长江南岸的国民党75万守军,困兽犹斗,生死存亡在此一役。
这一天,滚滚长江却异常平静地流淌,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一样。
然而,早晨,晨雾刚刚散去,大约8点半钟,一艘打着米字旗的英国军舰驶进扬州东南20公里的三江营水域。这一带是解放军渡江东路大军第八兵团的防区。
东路大军预定的渡江作战时间是4月21日,此刻正在严阵以待,准备随时投入战斗。可是江面突然出现的这艘英国舰只干扰了这个计划。
以后才知道这艘英舰叫“紫石英”号,是隶属于英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的护卫驱逐舰。这是一艘刚下水不久的新型战舰,排水量约2000吨,舰上装有102毫米火炮6门,40毫米火炮6门,另外还装有24管的深水炸弹发射器,载有192名官兵。
执行封江任务的解放军炮兵连,发现“紫石英”号驶进封江领域,立即开炮示警。为防止炮弹击中军舰,弹着点选在军舰的左前方。随着一声轰隆巨响,炮弹托起高高的水柱,江面也随之动荡起来。
然而听见炮响的英舰不但没有对警告做出丝毫响应,而且开足马力,加大航速,拼命驶向上游。
炮兵连发出第二发炮弹,弹着点仍在军舰左前方,只是靠军舰更近了,只有30米,炮弹溅起的水花足以落到军舰的前甲板上。这时,军舰上的炮口转向了北岸,随着火花闪动,几发炮弹落到了沿江的炮兵阵地和村落。“紫石英”号开炮了!
根据上级“假如发现外国军舰,凡是不听我军警告停止航行,可以不再警告,立刻射击”的指示,岸上炮三团两个炮兵连立即向“紫石英”号开炮还击,与此同时,相邻的炮一团也主动投入战斗。
在这样的情况下,“紫石英”号的结果可想而知。仅仅三分钟的战斗,“紫石英”号便中弹30余发,指挥台与前主炮直接被炮弹击中,舰身多处洞穿,操纵系统失灵,航向失控,舰首偏斜,勉强坚持着驶向南岸,在一阵断断续续的突突声中,搁浅了。
军舰仍未脱离我军火炮的有效射程。又一发炮弹跟踪而至,落在后甲板,炸毁了后炮,“紫石英”号完全瘫痪。很快,在“紫石英”号上挂起了两面表示投降的白旗,一面挂在主桅上,另一面挂在后桅上。显然,曾经不可一世的大英帝国的舰队没有投降的习惯,不会预先准备白旗。那是两条白色的大床单。
事后统计,这次水陆炮战,解放军炮兵部队无一伤亡,而“紫石英”号损失惨重。据两天后上海出版的《字林西报》报道:该舰在这次战斗中,舰长斯金勒少校阵亡,副舰长威士敦上尉重伤,全舰共死亡17人,负伤20人。而后来的消息证明,“紫石英”号实际的伤亡人数远远大于这个数字。
英国远东舰队获悉“紫石英”号在长江受伤的报告后,副总司令梅登海军中将立即乘坐旗舰“伦敦”号,并率驱逐舰“黑天鹅”号全速驰援。4月21日晨,英国舰队驶过了江阴,继续向解放军控制的江面前进。英舰虎视眈眈,将舰上的巨炮一齐指向北岸。
而扬子江北岸八圩港一带,正是解放军东路渡江大军第十兵团的防区。
位于八圩港右侧的突出部,有一个简陋的炮兵观察所,它是第二十三军炮六团一营的左观察所。此时正是二连观测员崔汝山的值班时间。小伙子才18岁,典型的山东人模样:黑黑的脸膛,浓浓的胶东口音。因为有点文化,一当兵就在营里当上了文书。1948年5月,他调到华野特种兵纵队特科学校学习炮兵行当,淮海战役结束后被分配到炮六团,小小年纪就担任了排级待遇的观测员,令不少同乡同龄人羡慕不已,都说还是喝几口墨水管用。这个小观察所,下面是泥巴,上面是两块门板,只能容两个人并排站着。最重要的物件有两样:一架望远镜,一部电话机。这架望远镜,专业术语叫炮队镜,也算得上是精密仪器了。透过它一看,不但宽阔的江面尽收眼底,就是相隔3000米的对岸,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几个弓着腰戴着钢盔的国民党兵正在搬土袋,看样子是在加固工事,远处有许多民夫正在当官的吆喝下挖土和运土。
小崔手握炮队镜,让目光挨次通过江面。晨雾刚刚散去,初春的江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好像有风声。可是江面上风平浪静,哪来的风?是不是耳鸣?小崔拿小拇指使劲在耳朵里旋了几圈,可是风声依然。再一听,是轻微的轮机声。小崔家在威海,听惯了这种机帆船或是兵舰的轮机声。再往炮队镜里定睛一看,小崔不由得倒吸凉气:妈呀,这不是兵舰吗?再往舰上看,前后甲板上有几门大口径的火炮正朝着北岸转动。再看舰尾,一面米字旗悬挂在桅杆上。刚发现时大约距离有1000米,转眼只有800米了。崔汝山知道事情重大,放下炮镜就去摇电话,向连里报告:“发现一条大兵舰,英国的,距离800米,正是榴弹炮最有效的射程,排长,快请示开炮吧!”
电话那头的观通排长,一下子也急了,但比小崔稳,熊了他几句:“你老老实实观察,别瞎咋呼!”
“是,好好观察。”
小崔放下电话,又伏在镜头前寻找目标。他看见大军舰停在江中不走了,随着巨大的嘎嘎声,一只大铁锚抛进江中。不远处,大约相隔500米处,也出现了一艘军舰,虽然没有前面的大,但舰甲板上也高耸着几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江北岸。它也抛锚停泊于江中。
小崔急忙再次报告。
电话那边的排长不敢拖延,几分钟之后,情况就到达一营营长王坤廷。王营长当即叫通炮六团团长马达卫,向他报告:“发现一大一小两艘兵舰,游动在一营阵地左前方,挂着英国旗,请示怎么处理?”
马达卫不及多想,命令王营长:“你马上跑步到三连阵地去,我随后就到。
要不要打,等我们直接观察以后再请示决定。”
团指挥部就在三连阵地不远,马团长放下电话,来到阵地时,跑得一头大汗的王营长也赶到了,三连是一营的主阵地。两人弓身钻进三连观察所,通过工事的望孔朝外观察。他们用肉眼就能看见横在江心的两艘军舰。垂在舰杆上的米字旗不时被风撩动一下,告诉人们它是“光芒四射”的大英帝国。马团长数着舰上的火炮:一、二、三……好家伙,长长短短足有30门!舰体约长140米,舰桥大约有17米,各式火炮一齐指向天空,炮管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钢灰色的光。这简直是一座水上城堡。
两位指挥员越看越觉得奇怪:双方交战迫在眉睫已不是什么军事秘密,连外文报纸都登载了种种猜测,这两艘英国军舰来干什么?参战?又不像:舰炮虽然都脱去了炮衣,挺胸昂首地炫耀着自己,可甲板上水兵并未进入炮位,随着飘荡出来的爵士乐,甲板上的人还不时扭动两下,其热闹如同过节一般。过了一会儿,从舰上的大喇叭中传出几句中国话。因为距离远,听不清楚,但那句反复广播的话:“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却听得十分真切。
不是敌人又是什么呢?
反正不是朋友。解放军的朋友是苏联。但苏联老大哥并没有派遣兵舰进入中国内河的计划。那时,基层的干部战士都是把西方人当作蒋介石的朋友,不管他是美国人还是英国、法国人。
再看江中:后来的小一点的舰———事后人们知道这一大一小两舰,一个叫“伦敦”号,一个叫“黑天鹅”号。大舰是英国皇家海军远东舰队的旗舰,有6200吨位;小一点的是护航驱逐舰,排水量为1900吨。两舰都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在当时属于战术性能相当先进的战舰。舰上所有大小火炮都用机械装弹,发射速度要比我军的步兵火炮快得多。其总火力加起来,不亚于我军一个榴弹炮团。此刻后面那艘战舰倒真像一只温柔的大天鹅,陪伴着“伦敦”爵士,那根根冲天支起的炮筒,像满身蓬起的羽毛。炮口下的和平曲让人难以捉摸。下面的官兵更多的是凭直觉,他们催促着团营领导:“团长营长,快打吧!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有好事?这肯定是外国鬼子来帮老蒋阻拦我们渡江的!快打吧!”
马达卫没有答话,只是用眼使劲瞥了一下:这一瞥比说话还灵,下面的人顿时明白团长不赞成打。嗯,团长说不打肯定有道理。军人的思维比较简单。
而军人还有一个法宝是“请示”:我们经常听上级批评下级时说,你不懂不能问一问吗?不请示不汇报,擅自做主,你还是军人吗?
称职的指挥官都养成了这种习惯。马团长抓起电话,要“洪湖三○一”。
“洪湖”是二十三军的代号,“三○一”则是军长陶勇的代号。
陶勇请示叶飞开炮
陶勇刚吃过早饭,就接到前沿阵地的报告:七圩港以东江面上开来了两艘敌舰,行速很慢,舰上的人还拿着望远镜不时地向我阵地窥探,不知要打什么鬼主意。
陶勇让他沉住气,看看再说。然后对政委卢胜说:“渡江作战在即,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两艘形迹可疑的军舰,不可等闲视之,走,我们到江边看看。”
江面上,双方僵持了一个多小时:炮口对着炮口,眼睛对着眼睛,说不清在等待什么。
陶勇和卢胜、政治部主任谢云晖已经赶到了八圩港江边。陶勇走得很急,一到阵地就往观察所里钻,观察所的进口又低又窄,他一头碰到掩体的门板上,松动的泥土哗哗往下流,撒到他的军帽上,灌进脖颈里。
他抖着身上的泥土,发现崔汝山站在那里,眉一拧,眼一瞪:“小鬼,这样可不行!你这是兔子窝还是老鼠洞,能防空还是能防炮?告诉你,马上给我重新修过,乱弹琴!”
崔汝山从来没见过陶军长,但知道这肯定是个不小的首长。不然后面不会跟着背美式卡宾枪的警卫员,和腰上别着手枪的秘书或是参谋。他站直了,立正回答:“是,首长!”
陶勇说着,已经站到了炮队镜前,将眼凑上去,仔细向江面张望,口中喃喃:“妈妈的,这是在捣什么乱!”
江上的雾气还未散尽,离岸不远的江面上,一大一小两艘军舰依稀可见。透过望远镜,就看得清楚了:两艘舰艇上高挂着花花绿绿的“米”字旗号,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大大咧咧地在甲板上来回走动。巨大的舰炮张牙舞爪,正虎视眈眈地对着江边阵地。谢云晖读过书,认出其中一艘舰上有英文“伦敦”字样。原来是英国海军的舰艇!
陶勇寻找着电话机,口中仍在不停地说:“不管它是什么船,挡在我们渡江的路上就不行。我们的大批木船晚上就要渡江,让它在江里一挺,怎么渡呀,再开上几炮,全得抓瞎。得想办法把它赶跑!”
他摇得电话呜呜地响,让连总机转团指挥所:“马团长吗?我是陶勇……”
一旁的崔汝山听见了,吓得一缩脖子,涨红了脸。
陶勇问马团长:“这两条兵舰为何不走啊?”
马团长也说不知为什么。
陶勇命令道:“它妨碍老子渡江,不行!好狗不挡道,你要准备轰走它们。
你命令就近的炮兵作好射击准备,先用常规信号发出警告,要它们离开防区,我马上再请示兵团首长,一等批准,你们就开炮!”
陶勇听到“是”的回答就放下电话,看了看低矮的掩体和直往下流土的门板,一猫腰钻出来,拍拍手上的土,对小崔说:“别忘了,把这个掩体加固一下,注意观察,出了问题拿你是问!”
陶勇走后,小崔又接到连指挥所的电话,叫他做好准备:“全营的火炮已经对准了英国军舰,等上级的命令一下就开炮。打起来以后,你的任务是注意观察弹着点,及时报告方向、距离的偏差,以便调整命中率!”
“报告排长,刚才‘洪湖’一号首长来了。”
“他有什么指示?”
“他叫我加固掩体!”
“首长说得对,大炮不是手榴弹,你不能马虎,抓紧时间修吧!”
这个第一次见到陶勇的山东小伙子,勤奋好学,大半生都与大炮打交道,后来成为炮兵师的副参谋长。
当天早晨8时20分,陶勇报告的情况,通过兵团领导,直达指挥东路渡江的指挥员粟裕和张震,他们立即向军委和总前委发出了请示电报:
七圩港口外到外舰两艘,请示如何处理我二十三军七圩港口外(泰兴南)本晨到兵舰二只,一大一小,上部一汉文“英”字旗号,据望远镜观察,舰上除有中国人外,并有外国人。
因我已实行渡江,均已下令封锁江面。请示对该舰如何处理?是否给予轰击并建议新华社立即广播告外国舰离开长江退回上海,停泊战区范围船舰损失由其自行负责。是否有当请即示复。
当日中午之前,中央军委就有电报来。大意是:对帝国主义斗争的策略要有区别。如果是美帝国主义的军舰来犯,就要坚决消灭;对于英国军舰则采取不打第一炮的原则,方针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等候回电的间隔是熬人的。领导层已习惯了这种揪心的等待,他们不说话,或是在烟雾缭绕中思索,或是在忙碌中排遣,总想忘掉时间。
而基层的干部战士就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他们熬不住的是沉寂。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爱出主意,爱发牢骚,个个都像诸葛亮。特别是守在七圩港的指战员,除了在鲁南战役、济南战役和淮海战役中补充了部分解放战士外,多半是山东籍的胶东兵,都是翻身农民,为了保家保田自愿参的军,政治觉悟高,渡江战役发起阶段,个个都向组织表过英勇杀敌的决心,有的还写过血书。如今面对这两条横在江里的“大鲨鱼”,都想上去捅一刀。所以求战声此起彼落,嗷嗷叫唤,如果不是干部不停地“降温”、“压火”,那涌动起来的战斗情绪还真不好控制。
再看那些舰上的英国兵,也真叫人压不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