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提法是年轻的洛德寻找出来,提供给基辛格的。15年后洛德担任了美国驻中国大使。
26日上午9时,周恩来总理把基辛格送至钓鱼台的楼门口,在基辛格上车前用英语说:“博士,欢迎你很快回来共享会谈的愉快。”这是周恩来第一次用英语对基辛格说话,这说明他的心情十分愉快。
在由钓鱼台驶往机场的红旗轿车里,乔冠华与基辛格在对话,轻松地聊天。
“博士,你看今年这届联大我国能恢复席位吗?”乔冠华问,“我得到消息,现在这个时候,联大正在对恢复我国席位进行表决。”
基辛格不假思索地一笑,说:“我估计你们今年还进不了联大。”
乔冠华狡黠地眨了眨眼:“你估计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
基辛格扶了一下眼镜:“估计明年还差不多。等尼克松总统访华以后,你们就能进去了。”
乔冠华仰脸哈哈大笑:“我看不见得吧。”
原来,就在基辛格要离开钓鱼台时,周恩来瞅空低声告诉乔冠华,联大表决结果已经传来,赞成接纳中国、驱逐台湾的阿尔巴尼亚提案已经以压倒多数获得通过。
表决结果是76票赞成,35票反对,17票弃权。周总理为了不使基辛格难受,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蒋介石先期退出联合国,以保面子
突如其来的胜利使得外交部人员像过节一样欢乐。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召集有关人员,商讨派人去联合国的事。正说着,王海容走进来说:“主席起床后,马上看外交部送去的那些材料。刚刚看完。主席说,请总理、叶帅、姬部长、乔部长、熊向晖、章文晋,还有我和唐闻生,现在就去他那里。”
闻此言,被点到的人员纷纷起座,跟着周恩来,乘车去中南海毛泽东住处,此时已是晚上9点多。毛泽东披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满面笑容地吸着烟。他指指在美国出生的唐闻生,开着玩笑:“小唐呀,密斯南希·唐,你的国家失败了呀,看你怎么办哪。”
大家都笑了。周恩来落座后,喃喃说道:“主席本来指示……”
不等周恩来说完,毛泽东一挥手,说:“那是老皇历喽,不作数喽。”
周恩来说:“我们刚才开过会,都认为这次联大解决得干脆、彻底,没有留下后遗症。只是我们毫无准备,特别是安理会比较麻烦,现在就参加,不符合主席‘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教导。我临时想了一个主意,让熊向晖带几个人先去联合国,作为先遣人员,就地了解情况,进行准备。”
毛泽东说:“那倒不必喽。联合国秘书长不是来了电报吗?我们就派代表团去。”毛泽东指指乔冠华,“让乔老爷当团长,熊向晖当代表,开完会就回来,还要接待尼克松嘛。派谁参加安理会,你们再研究。”
周恩来:“就让黄华做副团长,留在联合国当常驻安理会的代表。”
毛泽东:“黄华到加拿大当大使不到四个月,现在就调走,人家可能不高兴咧。”
周恩来:“做做工作,加拿大政府会理解的。”
毛泽东:“好,那就这么办。”他面向大家,以他特有的随意口吻,讲了起来:
“今年有两大胜利,一个是林彪,一个是联合国。这两大胜利,我都没有想到。林彪搞鬼,我有觉察,就是没有想到他跑外国,更没有想到他坐的那架‘三叉戟’飞机,摔在外蒙古,‘折戟沉沙’。对联合国,我的护士长(吴旭君)是专家。她对阿尔巴尼亚那些国家的提案有研究。这些日子她常常对我说,联合国能通过。我说,通不过。她说,能。我说,不能。你们看,还是她说对了。我对美国的那根指挥棒,还有那么多的迷信呢。”
毛泽东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他拿起外交部国际司报来的有关“两阿提案”的表决情况,一面看,一面说:
“英国、法国、荷兰、比利时、加拿大、意大利,都当了‘红卫兵’,造了美国的反,在联合国投我们的票。葡萄牙也当了‘红卫兵’。表决结果一宣布,唱歌呀,欢呼呀,还有人拍桌子。拍桌子是什么意思?”
周恩来解释:在会场拍桌子,表示极为高兴。
“那么多国家欢迎我们,再不派代表团,那就没有道理了。不高兴的人也有,‘蒋委员长’就是头一个,美国国务院说要发表声明,还没有看到,不过是一篇‘吊丧文’。”毛泽东兴致很高,一口气讲了三个小时。
“蒋委员长”其实在1968年就注意到尼克松的“转向”。可以说对他出其不意的打击也是来自尼克松。在台湾,一些学习国际关系的学生注意到了一篇尼克松写的发表在1967年10月美国季刊《外交事务》上的文章。该文是尼克松在1963年竞选加州州长失败后的政治混乱情况下写成的。尼克松在文中暗示,结束中国共产党在国际社会中孤立地位的时候不久将来到。1969年7月25日又出现了一个更明确的前兆。尼克松在对关岛的短暂访问期间发表了一项新闻声明,他指出了两点:美国将执行条约确定的义务;但是,美国越来越希望亚洲盟国处理自己的防御和安全问题,除了核武器的威胁以外。这里很明显是指中国。
接着发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政治事件。1971年7月15日,尼克松总统在电视讲话中透露,他已经派遣他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秘密到中国同周恩来会谈。他还说他已接受了在1972年5月以前访问中国的官方邀请。
尼克松说:“中美两国领导人的会晤是为了寻求中美两国关系的正常化,并就双方共同关心的问题交换意见。”他保证:“我们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所采取的行动决不是以我们的老朋友为代价的。”
蒋介石在台北得知了这一消息,他感到恼火和沮丧。他指示驻华盛顿“大使”沈剑虹向美国当局提出严正抗议。他只能这样做了。
尼克松总统的声明必然严重地削弱国民党政府在联合国已经垂危的地位。联大第26届大会正准备在10月末召开。早在8月2日,美国国务卿罗杰斯就宣布,美国将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加入联合国,并且保证台湾将不会被剥夺联合国的代表权,但这一保证是虚假的。
这就是“两个中国”的提案。这对蒋介石和毛泽东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由于这种形势已经很明确,蒋介石想起了他在1949年离开大陆之前转移政府财宝的预见性,这时他就想转移另一种“财宝”:中华民国自动撤回国际货币基金会的股份,总值达5990万美元。在10月25日联合国进行决定性辩论的前一周,蒋介石下令提取所有的存款,以免落入共产党手中。
但尼克松不想让中华人民共和国在今年进入联合国,想把它作为一个筹码,押在他出访中国之后。所以,那天他坐在白宫书房的沙发上看电视,他神情专注地直盯着电视机,有个不知趣的工作人员要进来请示工作被他挥手赶了出去。电视屏幕上显出联合国宽敞的、蓝色和金黄色的大厅里挤满了代表和观众。大厅里气氛紧张,却十分安静。当电动计数牌上的灯光表明美国的提案被击败,阿尔巴尼亚的提案获胜时,大厅马上沸腾起来。有人大声发笑,有人唱歌、喊叫、拍桌子;还有人踏着节奏跳起舞来,那些黑人代表特别欢乐,坦桑尼亚的代表竟穿着毛式制服手舞足蹈……尼克松气得脑门筋都鼓了起来,下颏扭得更歪了。他粗暴地敲了一下沙发扶手,跳起来,跑过去,将电视机狠狠地一关。刚才那个被赶出去的人又走了进来。尼克松更加恼火地对他大吼:“太不像话!太失礼了!我感到十分震惊!在一个国际讲坛上的表现如此恶劣,它可能非常严重地损害美国对联合国的支持……”
在联合国,国民党代表不愿等待痛苦的结局所带来的难堪,根据蒋介石的指示,他们在投票以前就提前离开了会场。国民党代表团团长是蒋的“外交部长”周书楷。他在离会之前说:
“我愿借此机会代表我的政府向几年来支持我们的友好政府表示衷心感谢。我国政府将在今后几年里进一步加强同这些国家的友好关系。我们将和那些与我们志同道合的政府一起,为实现联合国基于成立的并且联合国大会现在已经打破的最终目标而继续奋斗。”
在国民党政府自己看来,提前离会使国民党政府保住了面子,并且能够宣布这是自己退出联合国而不是被驱逐。然而,这些举动并没有改变台湾逐渐被孤立的局面。
蒋介石为此曾发表《告全国同胞书》,咒骂联合国“自毁宪章的宗旨和原则,置公理正义于不顾,可耻的向邪恶低头,卑怯的向暴力屈膝……已成为罪恶的渊薮”,他还宣称:“历史将能证明——中华民国退出联合国的声明,实际上就是联合国毁灭的宣言。”但是谩骂和恼怒无助于扭转现实,再苦涩的果实也得往肚子里咽,台湾被逐出联合国后,几乎一夜之间,沦为国际孤儿,有20多个国家与其“断交”,转而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1973年2月,仅有39个国家和台湾保持“外交”关系。
毛泽东与尼克松关于改变世界的对话
美国按它的既定国策,并没有完全“一边倒”,而是脚踏两只船,只是有轻有重而已。它不断地安抚台湾。1971年8月14日,美国众议院议长艾伯特赴台北,转告尼克松关于美国不会抛弃“老朋友”的保证。10月,尼克松又派加州州长里根作为私人代表再赴台北,向蒋介石转交美国总统信件,重申美国“完全恪守”同台湾缔结的条约。特别是1972年1月,美国国务院公开宣称美、台“所签订的共同防御条约无限有效”。这是给台湾当局吃了定心丸。
然而这变化来得太快太烈,仅是几个月之后,尼克松就要访华了。时任“台湾驻美大使”的沈剑虹刚得知这一消息,有几分钟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相信台北方面对这消息也是难以置信。沈剑虹在尼克松未成行前奉命向美方提出强烈抗议,在台北的蒋介石也发动舆论和外交攻势,呼吁尼氏“悬崖勒马”。
1972年2月16日,基辛格在尼克松起程访华前约见沈剑虹谈话。
沈剑虹刚一坐下,基辛格就说:“尼克松将在一周之后访问北京。尼克松离开中国大陆后,我会立即派遣主管东亚及太平洋事务助理国务卿格林前往台北,向中华民国提出简报。我希望在我有机会亲自和你会谈之前,贵国政府不要对尼克松的访问发表任何官方评论。如果华盛顿和台北双方恶语相向,那正是北京最乐于见到的事情。我向你保证,美国政府不会对北京作任何原则性的让步。事实上,没有人预期此行会有任何具体结果。”
沈剑虹问基辛格:“哪一方会先提出台湾问题?”
基辛格:“北京方面无疑会先提出,可是美国不会接受中共对它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的说法。我期望中共了解,美国对台湾的立场,不会因为一次会面就有所改变。美国政府也不希望我们与中共谈判。我们绝不会要求你们做违背你们意愿的事情。”
沈剑虹又问:“如果尼克松会见毛泽东,他们会讨论什么事情?”
“依次序应当为台湾和苏俄问题。”
“尼克松准备对毛泽东让步到什么程度?”
“不会很大,只是这次会谈将提高毛泽东的声望。”
沈剑虹轻轻哼了一声。“这次会谈也会提高尼克松的声望吧!”他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基辛格强调,毛泽东和周恩来都已年迈,谁来接班是每个人都很关切的问题。
尼克松目前的工作,是缓和世界紧张情势,尤其是自由世界与苏俄的关系。基辛格还说到尼克松访华对日本的冲击。他说:“日本对尼克松‘震荡’极为不满,虽然日本领袖很明白美国一向都很重视与日本维持密切的关系。”基辛格一再提及莫斯科与北京关系恶化。他预测,这件事会支配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世界局势。他说,“即使是现在,也不能排除苏俄对中国大陆发动军事攻击的可能性。”
基辛格再次向沈剑虹保证,就华盛顿和台北之间的关系而言,没有任何情况会因尼克松访问北京而改变。美国政府不会要求他们寻求与北京达成任何“和平解决”方案,美国也绝对不会就此向台湾施加任何压力。此一决定不会改变。他认为至少二三年内,台湾不会遭到中共攻击的威胁,除非美国中止共同防御条约;就他所知,美国政府并无此种意图。
基辛格显然在竭尽所能,想要消除台湾因尼克松即将前往北京访问而日益增加的不安。
然而尼克松访华造成的冲击,远不是基辛格的几句保证所能抵消的。
2月21日上午11时10分,尼克松总统的副机到京,20分钟后,总统专机平稳地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舱门开了,穿大衣的尼克松和其穿红大衣的夫人帕特走出舱门。出乎这位美国总统的意料,机场的欢迎是冷调子的,没有欢呼雀跃的群众,没有迎接国家元首的红地毯,没有礼炮。只有一面美国国旗,和一面五星红旗并排在寒风中飘扬。
当尼克松下到舷梯快一半时,周恩来带头开始鼓掌。尼克松略停了一下,也按中国的习惯鼓掌相报。
尼克松走完梯级,离地面还有三四级台阶时,便已微笑着伸出他的手,周恩来那只手也伸了出来。俩人紧紧地握着手,轻轻地摇晃着,足足有一分多钟。周恩来说:
“总统先生,你把手伸过了世界最辽阔的海洋和我握手。25年没有交往了呵。”
尼克松日后回忆:“当我们的手相握时,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开始了。”
毛泽东对尼克松的来访很重视,尼克松刚吃过午饭,毛泽东就决定会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