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火焰岛。
战古坐在高高的主座之上,下面分两边坐着几个师兄弟和家将,均是屏声禁气,显然对战古极为敬畏,一个人正在向战古报告道:“火莲最近越来越失控了,尤其在每次出去做事回来之后,前两次更是发狂将跟随他的兄弟都杀害了,所以我想应该把他调离小姐身边,同时严加控制,暂时不要派他执行任务。”
战古声音悠悠响起,道:“何时开始这样?什么原因?”
下面的人谨慎的斟酌着语气和用词答道:“从上次去北方执行任务回来之后,便有点不正常,原因暂时没有查明!”
战古冷冷道:“嗯?”
底下之人顿时极为惊恐。
一殿的人均是正襟危坐,这时候左边下首处一个浑身黑衣的人却慢慢站起身来,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从容淡定,但是当光线照射到他的脸上时竟显得有些模糊,令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他轻轻道:“战岛主,能不能让我去看看?”
战古对他显然也是相当重视,稍一思索道:“咱们一同前去!你们散了吧!”
说完,便起身和黑衣人在刚才禀报之人的带领下,往厅后走去。他们穿过一条长长走廊,来到一个石洞之前,便听见里面传出的如同野兽般的狂吼之声,那个带路之人道:“他又在发狂,我们已经用玄铁锁链将他锁住了!”
战古两人却不理会他的提醒,径直走进洞去。
石洞很深,呈狭长的形状,他们走到底部便看到一个如同野兽一般红发之人,却赫然正是火莲。刚才他还在不断狂吼,此时见战古进来,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眼光跟随着战古缓缓移动的身影而移动,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依恋之情,如同幼兽对于他们父母的崇敬和依赖。
三个人在火莲面前站定,那个黑衣人仔细观察了一番火莲,之后问道:“请问战岛主,这是否就是那种东西?”
战古缓缓点头,仿佛没有看到火莲炽热的眼光。
野兽自有野兽敏锐的感觉,火莲一下子感觉出战古的态度,他突然如同最后的爆发一般高声狂吼起来,头上钢圈快速崩裂,一个、两个,只剩下最后一个还完好无损。
带路之人顿时大惊,高喝一声:“岛主小心!他又抓狂了!”便闪身挡在战古身前。
火莲身上红光咋现,那玄铁锁链如同霉烂的麻绳一样被他一下子挣断,他发疯似的闪电向战古袭来,那个带路之人大喝一声,双掌迎上去,却如同鲁缟一般没有丝毫作用,喷血而亡。
旁边的黑衣人连忙一掌袭向火莲腰间,火莲疯狂之下,丝毫没有察觉,还是发疯一般扑向战古。
战古眼中镇定如常,不见丝毫慌乱。口中冷笑一声道:“哼,就是你祖宗我都不惧,何况是你!”同时双手上举,不慌不忙地接了火莲一掌,却是微微退后一步。此时黑衣人的掌力也已经袭到火莲腰间,火莲身体本能一缩,那掌劲从他腰间擦过,红色衣服顿时碎裂飞扬,腰间也被滑开了一道长长伤口,却没有鲜血喷出。
火莲一阵吃痛,一个翻飞,从战古头上掠过,向洞口狂奔而去。
黑衣人急忙问道:“岛主?”
战古深吸一口气道:“没关系,让他逃好了!”
黑衣人没再说话,退到一旁。一个人慌慌张张跑进来,跪下禀告道:“启禀岛主,火莲少爷他打伤了很多兄弟,已经逃走了!”黑衣人对火莲的速度暗暗心惊,战古却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吩咐看到的兄弟,不能谈论这件事,尤其不能让小姐知道!”
那人恭敬答应一声,下去了。
战古和黑衣人也缓缓走出石洞。
而槿梧此时正坐在自己房中。自从上次骐骥之会回来之后,她便一直呆在岛上,再没有出去过。一来,战古听说了她在比赛时的遭遇之后,大为惊骇,硬逼着她好好修炼,提升修为,二来,之前一直有火莲随身保护她,而这段时间里火莲又有自己的任务,战古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岛,要另派别人相陪,槿梧又不喜。所以,她便一直呆在岛上。
说来也奇怪,槿梧和火莲似乎自小有缘。火莲幼年时候便极其狂躁,当时大多数人对他敬而远之,目之为怪物,但是,槿梧反倒对他兴趣极大,而火莲在槿梧跟前也一向极为乖驯,保护槿梧更是尽心尽力,好几次都从鬼门关中将槿梧拉了回来。
槿梧此时坐在房中,百无聊赖,之前她一有什么心事,必定会和火莲诉说,因为她觉得火莲能够信赖,甚至比她爹爹还值得信赖,而且更重要的是,火莲几乎从来不说话,所以他不会将她的心事告诉他人。但是,从骐骥之会回来之后,她心中多了一些思绪,这些思绪淡淡的,若有若无,但是又极其顽强清晰,而且非常奇怪的是,她竟然觉得不好意思告诉火莲,这真是前所未见的事情。
“唉!”槿梧叹了一口气,心道不知道那个人还记不记得她,回忆起和他的接触,倒大多数时间都在争吵中度过,可是为什么偏偏那种异样的感觉一直都在顽强地蔓延开来呢?最后离别的时候,那个身影出现,自己真的是很高兴呢,看他那傻样,明明想来送自己,却又拉不下脸……她想着想着,情不自禁破声一笑。
“乖女儿,什么事这么乐啊?”战古的声音从门外渐渐靠近。
槿梧见自己的神态被战古瞧了个正着,心中害羞,却一下子扑到战古怀中,娇嗔道:“爹爹偷看人家,我不依,我不依啊!”
战古对女儿的娇态大叫吃不消。他的爱妻当年怀上槿梧之时为阴火所伤,产下槿梧之后便难产而死,槿梧自小也是体质极为虚弱,体内还有一股阴火之气流窜。战古将对妻子的深情完全转化成了父爱,所以费尽心机为槿梧寻找治疗之法,但是都是收效甚微。
起先,他以为阴阳互制,阴火应该能用火性真元消除,便传授槿梧上乘家传绝学,但是槿梧修习之后,体内竟变成了两者的战场,令她痛苦不堪;之后,他又试着以自己无上修为想强行将之化解,又是遇到同样的问题。总之,无论什么方法均是投鼠忌器,唯恐伤了槿梧五脏六腑。
后来,眼看着女儿日渐憔悴,性命难保,他被逼无奈之下,突发奇想,寻得一枚阴火灵珠子,将之置入槿梧体内,那灵珠子一下子将槿梧体内阴火之气吸食一尽,总算稍解了燃眉之急。
但是,槿梧自幼修习的乃是火性真元,阴火真元植入,虽然立时能够运用两种不同真元,但是危险却也是时时存在,一运功过度,破坏了两者平衡,便如同火山爆发一般,防不胜防,所以上次槿梧才会在对抗敖阙之时陷入危险。
战古呆呆看了槿梧一会儿,不由自主低声道:“真像啊!”
槿梧道:“爹,你想娘了是吧?你还有槿儿呢!”
战古笑道:“是的,是的,爹爹还有我们的乖槿儿!”
槿梧在战古怀中忸怩了一番,突然想到自己很久没有见到火莲了,便问道:“火莲什么时候回来啊?”她只是随口一问,因为照往常的情况,火莲被战古叫去,总归是因为要外出办事,他一旦事了回来,必定第一时间来找自己的,所以她从来没有担心过,今天,她也以为战古会像平时一样答道:“他没事,过阵子就回!”
谁知战古却缓缓道:“火莲已经遇害了!”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立刻将槿梧抛入一个黑暗深渊之中,她猝不及防之下听到的却是这个答案,顿时呆立在那里,半天没有丝毫反应,连悲伤流泪都来不及。
战古却还是面色如常,轻抚她的头叹了口气道:“他碰到前敌,遭到毒手,至今连尸首都未寻得,不过你放心,我定然会将他寻回好好安葬的!”
槿梧心中一片空白,仿佛没有听见任何话,想不起任何事情,接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张冷酷的面孔千姿百态在她脑中闪过,突然,她意识到这张面孔,这张自己朝夕相对十几年的面孔突然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以后茫茫的几十年时间里,自己的的生活中再也不会有如同过去十几年生活里的情景了,在她的记忆中,她几乎没有多少生活是火莲没有参与的。一个活生生的人顿时成了虚无。这种巨变让她恐惧万分。突然,她感觉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跟着脑袋一白,便没有知觉。
战古先是一惊,马上将手掌抵住她的背心,为她顺气。槿梧半响悠悠醒来,呆呆道:“火莲死了?”
战古沉痛地点了点头道:“我也想不到啊!不过没关系,我会再派一个和火莲一样的人跟着你的!乖女儿,不要伤心!”
槿梧本来还只是伤心,骤闻此语,竟如同盯着一个妖怪一般难以置信地盯着战古,这个父亲在她眼里一向和蔼可亲,对逝去的母亲温柔多情,谁知今日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厌恶之感,却又自责觉得不应该,这样的矛盾心情让她不知所措。
战古对槿梧的眼神也觉得有点奇怪,便道:“他们都是爹爹全力打造出来的,修为不会比火莲差的!”
槿梧却突然歇斯底里地将战古推开,口中大声叫道:“不要,我不要任何人,火莲就是火莲,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代替他,你都不行!”
战古一愣,继而脸上露出沉痛失望的表情,却是一闪而过,槿梧一直紧紧盯着他,这表情自然看到了,心中顿时有点愧疚,知道自己的话深深伤害了疼她爱她的父亲,缓缓叹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爹爹!”
战古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情,缓缓起身离去,槿梧望着他显得落寞的背影,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是终于没有说,战古便消失在视线之中。“火莲!”槿梧心中悲叫了一声,哭倒在床上。
战古走到厅中,沉声叫了一声,一个家将应声而来,跪倒听命。
战古冷冷道:“通知下去,全力截杀火莲,不计代价,同时暗中通知各派,告诉他们火莲乃是炎魔余孽,让他们一同剿杀!另外,此事绝对不能让小姐知道,谁泄漏半点,我诛他全家!去办吧!”
那人答应一声,转身离去,动作极为矫健敏捷。
战古站在阴影之中,脸上冰冷得如同万年冰潭,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槿梧在身后叫道:“爹!”
战古缓缓转身。槿梧道:“爹,我要去寻找火莲的……尸首!”
战古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又伸出右手向槿梧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
槿梧疑惑地走了过去,战古伸出手要抚摸她的头发,这样的动作从槿梧记事起便一路存在,所以她不疑有它,但是那手落下之时,却是一指点在她脖子上,槿梧顿时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