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粉衣女子也不过十五年华,生得却是极好,眉清目秀,温柔可人,但看见霓轻时,眸子里却掠过一丝讶异,当然,霓轻也有点吃惊,毕竟这个女子,自己以前见过。
记得有一年,也是在秋日里,霓轻突发奇想带着棠儿和翠菊去了趟御花园散心,那里有个丫鬟到处找自家主子,后来自己无意间看见丫鬟的主子便给她指路,彼时那女子还只是个姑娘,与自己岁数差不多,但也没怎么记住容颜,没想到今日再见,还能认出来,霓轻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
女子看看旁边默不出声的霓轻,又小心翼翼看了眼五皇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施礼道:“多谢五皇子拾到我的手串,此物乃我极重要之物,父亲说过知恩图报,是以我才过来给您道谢,希望五皇子您原谅我的唐突。”
霓轻垂眸,隐约可见女子手里紧紧握住的绯色玛瑙手串,倒是个难得宝贝,可见这官家女子有些来头。
翁钧霆仍是笑意浅浅,不过是平日里疏远之色:“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你应是参加宫宴的吧,时候不早,赶紧过去吧。”
慕雨晰显得有些慌乱起来,刚想开口解释,五皇子已经转头看向霓轻道:“秋日里风大,医女说你不宜在外边多吹风。”
霓轻暗自叹了口气,虽然面前这女子身份应该很好,读过几本书,模样也是清秀美人,但五皇子显然对她没多少上心,看来是不行啊,便应道:“嗯,那回去好了。”
翁钧霆很满意这回答,当下就和她一同离开。
慕雨晰站在原地,手里仍紧紧握住手串,直到贴身丫鬟绿水过来轻声唤道:“大小姐,您怎么了?”
“没,我们也该去宫宴了。”慕雨晰将手串小心翼翼收好,但却垂头喃喃细语问,“你说,刚才在五皇子身边的女子是何来头呢?”
绿水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但……感觉之前见过。”
慕雨晰抬起手示意她别再讲下去:“我同你说过,皇宫里要谨言慎行,你别忘了。”
“是。”绿水颔首。
二人向宫宴之地走去,可慕雨晰却没有多大兴致了,方才若非自己不小心将老太君送自己的生辰贺礼给弄丢,慌乱四寻,也不会偶遇五皇子,五皇子他真的如传闻中那般温和有礼,然而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一种疏离。
身为皇子或许皆是如此,所以慕雨晰自然理所当然的这样以为,不过此想法,却在下一刻被推翻,因为那个女子出现了,而五皇子却对她温柔至极,笑起来时,连眸子里都是盎然春风,让人不禁失神。
慕雨晰蓦地想起第二回和霓轻见面时发生的事,那夜,人心惶惶,却死寂一片,她倒在另一个姑娘膝上,被御医说没了脉息。
“若我与她有事,你们两个,就静静等着。”
“等着子夜梦回,我将尔等,拖入地狱黄泉,让尔等,永生永世,不得于世。”
宫灯十里,烛火朦胧,那个好看的姑娘,眸子犹如坠落深渊的冰刃在黑夜中碎裂开,一点一点,阴沉得可怕,容色淡淡,却是出奇平静,而她的话,坚定不移,仿佛从三途川传来,阴森,瘆人。
几乎所有的名门闺秀都打了个寒噤,自然,慕雨晰自己也是,可那时她却又有些羡慕,羡慕两人感情如此之好,而自己的姊姊妹妹皆各怀心事,尽管关系不疏离,却好不到哪里去。
慕雨晰记住她们两个人,无非是因为此事带来的讶异震撼太多,所以才把这两人模样深深印在脑海里,所以时隔多年后,再遇见,依旧能模模糊糊分别出霓轻此人,虽然还是不知道名字。
“五殿下。”霓轻唤眼前相隔几步之人,“您近几日很忙?”
翁钧霆头也不回答道:“嗯。”
霓轻只觉得他在说胡话,所以也追究下去,只是问,“我可以去长安吗?”
翁钧霆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再等等,我便有空了,届时陪你一块过去。”
霓轻皱皱眉头:“五殿下您还把我当成孩子?”
“对。”翁钧霆轻笑一声,“所以这几日好好待在宫里,多陪陪我母后,别总想太多。”
霓轻觉得简直忍无可忍:“殿下,我可以自己去的,您大可不必如此。”
翁钧霆却道:“你是我祭司,辅佐我时却跑到长安玩,你倒是尽职。”
如果是莉言听到这句话非得用“你东西学得比我还要多得多,现在我能辅佐你什么。难不成让我教你女红和绣花吗?”这句话来反驳回去,可霓轻不是莉言,没有伶牙俐齿,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霓轻收敛怒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为何您非要陪我去长安?为何我自己一人就不行。”
“因为我要去找墨规说点事,顺带捎上你,便不会出太多意外,你一个人,哪怕武功再好,也终归会出点问题,我不放心,就是这样。”翁钧霆仍是看着前面没回头,“别说你能照顾好自己,只要是个人便总有出差池之时,你是什么身份,你很清楚,倘若你有事,铭天宗那边可会气疯的。”
霓轻已经木着脸懒得搭理他了,如今她终于明白每日被拘在王府里的莉言是何感受,反抗不得,说也说不过人家,真是又急又恼,想动手教训,但皇子身份摆在那里,根本不能下手。
世风日下,堂堂皇子,仗势欺人啊。
翁钧霆听见后面没动静便晓得霓轻在生闷火,但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怎么继续说下去,本来他应该前几日就出发赶往长安,然而霓轻却突然说她要离开皇宫,到处走走,好在后来改口说要去长安,自己才安下心,否则如今忙成这样,根本没可能顾虑得了她,但尽管如此,光是这几日安排琐事,勘查武将身世和来历就废了他不少心思。
本来难得得空想到后宫看看母后与她,怎料半路便遇到一个姑娘匆匆忙忙的,见到自己连话都说不好。
“刚才那个女子是谁?”霓轻突然问道。
“不知道。”翁钧霆如实回答,“大概掉了名贵手串,所以着急,刚刚好徐树捡到,便还给她。”
霓轻看了一眼徐树,若有所思颔首:“嗯。”
徐树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赶紧解释道:“姑娘您别误会,在下只是无意间发现有什么东西在光下刺眼得很,一时好奇才拾起来看,后来那位姑娘过来,在下可老实的还给她。”
霓轻莫名问道:“所以你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就、就是稍微将五殿下说的话再仔细给您讲明白而已。”徐树很想扶额,他还以为姑娘是将他当成小偷了,毕竟那眼神,真怪怪的,让人很难不误会。
“哦。”霓轻随口应道,看着长廊外的桂花树,又对身后棠儿轻声吩咐。“待会让人做碟桂花糕来吃吧。”
棠儿笑答:“是,奴婢记住了。”
翁钧霆突然回过头来,吓得霓轻一怔,他含笑问道:“你刚才为何想问那个女子的事?”
“皇后娘娘说,再过几年您就该挑妃子。”霓轻看见翁钧霆脸上笑意立即淡了淡,又转回头不搭理自己。
莫名其妙。
霓轻觉得五殿下这幅模样跟个小孩子似的,简直古怪好笑,但现下又不好直接笑出来,于是只能憋在心里笑。其实自己问那个女子是谁,无非因为她很奇怪,并非说样貌或举止,相反,当五皇子走到自己身边时,霓轻就感觉到女子身上,有什么气息萦绕着,仿佛一种无形威压,但似乎没人察觉,而霓轻也觉得,可能是自己错觉。
宫宴的这段小事便被他们抛在脑后,第二日霓轻去给皇后请安时,皇后便顺口和她说了襄妃看中几个女子,然后将画像给她看,里面便有那位粉衣女子慕雨晰。
“慕家?”霓轻问道,“伏璧城那个慕家?”
皇后听到伏璧城三字时却蓦地皱皱眉头,将画像从她手里拿走:“生得不错,到底还没及笄,不大适合,将此人划去。”
绿绣只愣了片刻便立即接过拿走。
霓轻:“……”她只是无意间提起而已,皇后娘娘今日是怎么回事,而且人家明年便刚刚好及笄,哪里小?
“慕家已然有些不安分。”皇后见霓轻看着自己,便耐心同她解释道,“珍妃是宫里仅有的二个妃位之一,本来皇上抬她晋妃位,就是因她娘家安分,势力也大,可以掌控,但若起其他心思,那便听天由命。”
霓轻想了想道:“不止这样吧?”
“自然。”皇后笑道,眸子里却沉淀着其他情绪,让人捉摸不透,“当初有人敢绑架你,却没人发现,慕家作为伏璧城世家之一,也多多少少帮忙看着城里事,倘若连察觉都没察觉到,又非和主谋联手,那要他们何用呢?”
霓轻迟疑开口问:“那个主谋是……”
“不重要了。”皇后将她发髻上的玉簪花定好,笑意渐深,“阿霓只需记得,你是铭天宗的弟子,是辅佐霆儿的祭司,是本宫疼爱的阿霓便够了。”
霓轻扬起嘴角,颔首:“是,阿霓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