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文帝在凤翎宫待了半宿,直到天亮去上早朝才离开,走前还不忘让宫女和掌事姑姑照顾好皇后,皇后若有半点差池就等着去慎刑司领罚,吓得底下人都险些跪在地上磕头。
绿绣拍拍心口道:“殿下对娘娘,是真心实意的好。”否则也不会如此看重娘娘身子,那张脸暗沉得简直像要拿把刀指着她们脑袋。
青姑姑显然已经习惯了,脸上仍是沉稳不见半点惧色,只转过去和吴姑姑商议一番后道:“我带绿绣和秋瑾近身侍奉好皇后娘娘,玉蕊和玉兰玉梅仍在屋外侯着,吴姑姑你便仍和之前安排的那样去教管新来的小宫女,其余人管好自己嘴巴,若敢背地里向外头嚼舌根,可别怪我下手狠将那些人揪出来丢去皇上跟前。”
二等宫女连连应自己知道了,青姑姑是宫里老人,又是皇后娘娘所重用的,说出来的话自然有些分量。
吴姑姑对她道:“我先行一步离开,若有事就遣玉兰或玉梅来寻我,这里便交给你了,娘娘身子不适,切要好生照顾好娘娘。”
“这是自然,你走吧,我顾得来。”青姑姑颔首,“待娘娘醒了也会同你说,教导底下心里宫女,可要用心,别让她们笨手笨脚误事。”
吴姑姑又说几句才离开,其他人也去各自位上侯着,皇后如今卧病在床,当然除了绿绣秋瑾和两个掌事姑姑知道娘娘发生什么外,旁人便只晓得皇后是梦魇缠身,所以精神不大好,又偏偏头风发作,医女来看过,说让她好好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皇上紧张皇后,才赶来凤翎宫看看皇后娘娘,夫妻二人和睦,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
因皇上下旨免了嫔妃给皇后请安,好让她能歇着,毕竟请安不是多重要的大事儿,偶尔免一免,并无不妥。
可襄妃听到后,却差点就把手里的簪花给摔地上。
伺候她的宫女翠芝赶紧让旁边宫女退下,然后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为何发如此大火。”
襄妃看着脚边七零八碎的玉簪花,稍稍解气,却仍有些恼道:“我能有什么事发火,还不是为了三皇子的婚事,本说好今日就将册子给皇后看看,孰料竟突然病了,昨儿个我去凤翎宫,她吃糕点时还好好的呢。”
翠芝似想起什么,忙道:“娘娘,你别乱说,送点心这事可大可小。”
襄妃神色有些复杂:“莫非那点心……不对啊,那是叫人直接从御膳房拿过来,我根本就没动过半点。”
“娘娘!话可不能乱说,”翠芝简直快被气晕了,压低声音打断道,“凤翎宫上上下下守口如瓶,半点消息都问不出来,您送的点心没问题,但保不准就刚刚好是皇后娘娘忌口的东西。”
襄妃脸上连换了好几个色,这才从怒火中走出来,稳稳心智,道:“倘若真是如此,皇后忌口的东西,她没可能不知道,且一旁宫女也不是拿来当摆设,她们没道理不拦着。”
翠芝道:“这事奴婢也没想明白,这几日您就在宫里,皇上那头,便避着,等皇后娘娘身子好些,再去探探口风。”
“不用你说我也晓得。”襄妃服侍皇上多年,多多少少知道他的脾气,虽说有其他嫔妃,但最看重的,至始至终仍是皇后,这才手令自己恼火之处,当初怀三皇子时,皇后只要有些许不妥皇上便连犹豫都没有就赶去凤翎宫,徒留她一人坐在宫里,“算了,这口气我且忍着。”
翠芝给她捶肩膀道:“大清早,娘娘先别想那些烦心事了,今日早膳可都是您爱吃的,气饱吃不下,苦的是您啊。”
襄妃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哪有心情用早膳,正想让人扯下去,翠芝又道:“三皇子还要来看您,您不肯用膳,三皇子又得担心。”
想起自己宝贝儿子,襄妃心里高兴,便妥协道:“那好,我还是吃点。”
翠菊这才笑了。
皇宫大是大,但昨夜皇上在御书房里批折子,却匆匆跑去凤翎宫,还传了御医和医女之事自然瞒不了底下人,嚼舌根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极受大家喜爱。
棠儿刚说完皇后病着,要歇上一段时候请安便免了,翠菊便从外头走进来将昨夜发生的事都讲给姑娘听。
棠儿道:“我怎么不晓得这事,你从那里听到的。”
“外边那些人都在说,我也就听了点壁角。”翠菊板着脸认真道,“安心,我可没跟她们一块嚼舌头,院子里什么规矩我还是知道的。”
棠儿松了口气,姑娘最讨厌背地里嚼舌根之人,若被得知哪个敢反她定下的规矩,怕是半点情分不留罚人。
小米粥加了红枣和冰糖,熬得有段时候才出锅,软糯可口,味道极佳,霓轻便喝粥喝得干净,筷子也夹了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但听到棠儿和翠菊说的那些话后,又有些不想吃了。
她可不是莉言,能听见坏消息还没心没肺吃饭吃得那叫一个香。
棠儿见姑娘对早膳兴致缺缺,急得先瞪翠菊一眼,然后劝道:“姑娘您莫太在意,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平日里打理琐事,累倒也是情理之中。”
翠菊也道:“对啊对啊,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从来没病没痛,何况皇后娘娘只是梦魇,头风发作,医女和御医看过,无碍的。”
霓轻看看桌上那一屉的小笼包,又想了想,皱起眉头道:“希望真是如此吧。”
她从昨日见过皇后时便觉得她似乎有些古怪,话说到一半总走神,恍恍惚惚不知在想什么,自己本以为皇后是累了才会如此,怎料今日就说皇后梦魇,还头风发作。
越想越觉得古怪,霓轻不大放心,问道:“何时能去看看皇后娘娘?”
翠菊摇摇头:“皇上说了,皇后是太累才会如此易病,触照顾娘娘身子的医女外,便不让其他人随意进凤翎宫,也没说要过多久能去看皇后娘娘。”
霓轻“嗯”了一声,便没再问了。
棠儿见姑娘草草吃完早膳,简直心疼至极,姑娘本就瘦的没几两肉,那腰跟扶柳般不堪盈盈一握,虽说女子看起来柔弱些也好,但五殿下前不久还说过她们没好好照顾姑娘,这可愁死人了,要晓得姑娘天生就这样,哪里能那么快就胖起来。棠儿气呼呼地瞪向翠菊。
翠菊垂下脑袋,她怎么知道说完这些事后姑娘心情会不好,而且是姑娘得知皇后娘娘免去众人请安,才派自己去打听点消息,也非自己故意的。
霓轻道:“我有没有胃口是我的事,棠儿你无需怪翠菊。”
翠菊忙说:“对啊对啊,姑娘说得对,瞧瞧咱们姑娘,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霓轻闻言笑问:“有什么不一样?且你也是读过书的。”书还是她自己亲自手把手教。
“奴婢哪能跟姑娘您比,姑娘乃国宗弟子,自然是有慧根的。”翠菊憨憨笑道,“奴婢终究是在宫女服侍主子,字识得再多,也就那样了。”
棠儿道:“你那叫什么话,书咱们也是要好好学的,否则你如何早日过一等宫女考试。”
宫女分大小,大洐跟他国是差不多的规定,若想提提位份,主子可以直接提,但霓轻终归算来皇宫暂住,没这个权利去做,是以棠儿和翠菊,都得自己去争取,若届时霓轻回铭天宗,她们一时半会没主子时候,也不会落个被欺负或嬷嬷嫌弃念叨的下场。
霓轻放下筷子道:“棠儿老早前就当上一等宫女,翠菊你再磨蹭下去,何时是个头,今日起就跟着我接着习文。”
翠菊委屈极了:“姑娘,您别听棠儿胡说八道,我当初是因为手艺不过,才落榜的。”
尽管是伺候主子而非掌珍司,掌衣司和御膳司之人,但礼、文、才皆要过掌事姑姑那关。翠菊十分走霉运,跌在了才艺这路上,且有可能爬不起来。
霓轻挑眉:“真的?”
翠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真的!奴婢不敢骗您。”
“那棠儿你这几日好好管着她。”霓轻转头对身边的棠儿道,“我院子里可不需要没多少本事的宫女来瞎晃悠。”
翠菊欲哭无泪。
棠儿看她愁眉苦脸才满意,高兴地去收拾桌上早膳。
霓轻又对翠菊道:“你学着东西,也别忘了皇后娘娘那边的事,若有什么动静便过来同我说说。”
翠菊颔首:“奴婢晓得,姑娘您安心吧,去书房的时候也快到了,奴婢帮您绾发。”
霓轻是披着发坐在屋子里用早膳的,她看了眼乌黑青丝,蓦地无言了,墨眸暗淡。
翠菊唤她道:“姑娘?您可是不舒服。”
“没,只是想起一些事而已。”霓轻突兀笑了,眸子却没什么笑意,“宗里有个规矩,待女子及笄,能成为祈天司的,便能得到上一位祈天司为自己亲自绾发。”
翠菊并不知晓祈天司是做什么,但听这名字就觉得很厉害:“那很好啊。”
“嗯,很好。”霓轻喃喃道。
可是三年之期后,她回铭天宗时,为自己绾发的,究竟是祈天司,还是上一辈的师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