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霓轻突然抬起双眸,对她道。
小婢女慌乱抬起头看着她:“有、有何事?”
翠菊和棠儿也十分吃惊,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站着。
霓轻面色如常,指了指远处一抹显眼粉色:“那位,大概是你家小姐吧?”
虽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回头看去,顿时,小婢女脸上不禁露出喜色:“啊!真的是小姐!奴婢告辞了。”讲完便匆匆忙忙小跑过去。
棠儿见她如风般走远,刚想开口讲些什么就被霓轻缓缓抬起的手势打断了,她看着姑娘没多少表情的好看面容便咽下抱怨,专心带她走去水亭。
假山后,掠过一片苍青色衣角。
宫里规矩多,自然要事事细心,姑娘要去水亭坐,虽说要随意些,可翠菊不用委屈了姑娘分毫,便在半路时先同她提上几句,霓轻听上许久,勉勉强强点个头,翠菊得到允许才匆匆跑去找人将水亭布置好。
棠儿见姑娘表情淡然,也不着急,所以跟她一样慢悠悠走,御花园里花多,秋菊此时占了大半但也摆了其他开在秋日里的花,棠儿不晓得花名却颇有兴致偷偷看几眼。
霓轻比棠儿年纪小,然而一双眼却是极尖的,在她偷看第三回时便将这个侍候自己算长的小宫女心思了然如心。
“别纠结了,刚才那株是木槿花,左边的是扶桑。”霓轻开口道,“右边的应该是一串红吧,许久没听她们说过,也有些忘记了。”
棠儿收回心绪问:“她们?”
霓轻语气没太多感情,像提件及其平常的事:“我师姐们,她们很喜欢赏花。”
师姐啊,棠儿若有所思点点头,突然想起姑娘说过自己和同宗弟子其实不太接触,而且姑娘离开待了多年的宗门,应该多多少少都会挂念吧……
棠儿默默垂下脑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真是笨死了,怎的好端端就戳人家痛处:“姑娘,奴婢失言了。”
霓轻淡淡看了她一眼,只指着旁边那些花继续同她说花名,不追究也不在意。
铭天宗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霓轻没去想过,也不打算想,反正终有一日都要回去。
棠儿见姑娘没什么其他反应才渐渐安下心来,边带路边认真听着她说。
快到水亭时霓轻抬头对棠儿道:“你和翠菊真奇怪。”
棠儿一时半会没听懂,张嘴啊了一声,表示自己很迷茫。
“翠菊是菊花,棠儿或许是指海棠。”霓轻看着远处站得直直的熟悉身影,话却是对她说,“你们名字里都有花,偏偏却不晓得花名。”
棠儿暗自绞袖子,脸上平静如常:“姑娘您别嫌弃,毕竟奴婢们见识浅薄……”
霓轻继续走:“要是想学其他的,说起来,如果我会,便教你们。”
“啊?”棠儿讶异开口,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我认识的笨蛋只需要一个就已经足够了。”霓轻回头看她,“你们又不笨,学多点,对我而言是好事,走吧。”
棠儿呆呆点头,没太在意她嘴里的笨蛋是谁,只几步上前跟上姑娘步伐。
翠菊是个实诚又聪明的人,知道姑娘只想小憩一会儿,也没多大兴致吃那些糕点,所以便端来清茶和软垫到水亭,供她休息。
霓轻坐在软垫上看向满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锦鲤,似乎在想事,半晌才抬起头对棠儿道:“你去拿包鱼食过来吧,光傻坐着怪无聊的,对了,顺便再一端杯热茶。”
尽管不明白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为何,但棠儿依旧乖乖领命,飞快去取东西。
翠菊在旁边侯着,眨巴眨巴眼睛望向不远处的花,对锦鲤这些显然兴致缺缺。
茶盖浮动茶水时轻轻发出些许声响,翠菊耳尖,听到后即刻收回目光,身子颤了颤,矮身讪讪道:“姑娘,奴婢走神了,请姑娘原谅。”
“啊?”霓轻抬起眸子看她,没有丝毫疑惑,旋即又道,“哦,起来吧。”
翠菊:“……”姑娘您刚才一定是在发呆对吧,您一定是在发呆。
霓轻抿了口茶悠悠道:“花又不会突然就撤的无影无踪,明日再来看就是了,没必要看得快把眼珠子给蹬掉。”
翠菊真瞪大双眼看姑娘:“您、您明日还要来?!”今日自己的耳朵真出问题了,姑娘居然还打算到花园走走,要知道姑娘平日里几乎只待在屋里或者书房,其余地方,除非必要,否则绝不浪费时间走到。
霓轻莫名其妙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不,很正常。”翠菊差点儿咬到舌头,“姑娘常出来是好事,好事……”
棠儿端茶走到水亭时看见翠菊那副目瞪口呆震惊不已的傻样,心里暗暗好奇,可面上仍然保持平静如常,稳稳走过去将鱼食和热茶放在石桌,便退到翠菊身边,刚想问发生什么事情,就听见茶盏轻放于石桌上时的细微声响,虽然小声,可还是引起二人注意。
霓轻看向远处,站起来。
五皇子翁钧霆今日穿了件苍青色绣云长袍,腰间束着镶嵌宝蓝玉石腰带,简单随意的打扮,却偏偏衬出他面容愈发俊美。他只带了一个比自己年龄较大的侍卫,护卫生的不错,怀里抱着个大盒子,二人直直向水亭走来。
棠儿和翠菊纷纷赶紧站好,垂眸站到旁边角落去,待五皇子终于踏入水亭,恭恭敬敬行礼后就开始降低存在感,一副我是不存在您可以无视的模样。
本来想也起来行礼却被免去的霓轻将茶盏推给他,语气淡淡问:“殿下今日很闲?”
翁钧霆接过茶,饶有兴致看着她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刚刚一直跟在我后面,“直觉告诉我,您今日很闲。”
“不错嘛,居然知道怎么开玩笑。”翁钧霆忍不住笑,就知道这丫头厉害,老早发现自己跟着她。
霓轻面无表情问:“这是夸奖?”
翁钧霆拍拍她脑袋瓜子,笑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对呀,所以你该感到开心。”
“……”怎么办,霓轻冒出想把茶水泼他满脸的凶残冲动,“殿下,请您正经点。”
继续拍她脑袋的五皇子:“嗯,我很严肃你看出来没。”
“……”还是把茶盏整个摔他脑门上吧。
见一直努力板着脸的小姑娘头发已经有些乱,翁钧霆才收回手,叫候在旁边的宫女给她梳头发,自己拿帕子擦手,然后才开始喝茶。
棠儿双手利索为姑娘重新梳了个简单发髻,用原有的几个红珊瑚钗子定好,弄完又安安静静退下。
翁钧霆打量她的新发型,嘴角上扬笑着夸奖:“这个很好看。”
霓轻点点头:“以后我再也不会梳了。”
终于被噎住的翁钧霆:“……”
“咳,其实本皇子今日找你有事。”翁钧霆干咳一声掩饰掉尴尬,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道,“方才我被少傅叫去他那背书,背完后少傅说,他前些日子寻到一把好琴,叫我顺便给你送来。”讲完,他身边的侍卫将怀里的木盒奉上。
打开看,紫木盒里铺着红丝软布,布上是一把瑶琴,琴瞧起来颇为古旧,可见已有些年岁,在光中,琴弦盈盈发光,甚是好看。
霓轻对琴也抱着很浓兴致,见到如此好琴便痴痴伸手抚摸,指尖触到琴弦时便可以感觉丝丝凉意。
翁钧霆见她爱不释手的模样,嘴角笑意更深:“很喜欢吧。”
霓轻很难得没有反驳,干脆点头:“嗯,我很喜欢这琴。”
“有出息些,以后我再帮你找更好的琴。”翁钧霆见她露出一副普通人家小姑娘拿了礼物喜滋滋的开心模样,心里莫名觉得很满意,当心就又伸出手拍她脑袋。
霓轻浑然不在意这些,只专心用手指轻轻拨了拨琴弦,耳畔回响的是清脆声响。
“喜欢就试着弹弹,反正都送你了。”
霓轻点点头,将琴摆好,微微偏头,旁若无人般开始弹起,指如舞蝶,袅袅琴音似山间清泉,但随即又若参天瀑布,响彻天际,让人不禁想起金戈铁马,壮志豪情。这些琴音,更像是个满怀抱负的男子而非一个小姑娘弹出来的。
翁钧霆看着霓轻面色平常,可琴音反映的是人心,光听这些,多多少少都能揣测出一个人的性子。
他微垂眼睑,掩去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拿出别在腰间的玉箫,同她共曲。箫声泠泠,犹如苍竹拔地而起,直冲苍穹,细细倾听,还能听出潇洒不羁之意,可见此人生性不喜拘束。
霓轻慢慢停下弹琴,侧耳认真听着。
不远处缓缓走来几个女子,两个年纪较小的打扮华丽,首饰衣裳皆是上等,另外两个大些,衣着平常,大抵是丫鬟。她们离得算远,水亭之人皆未注意到。
待箫声终听,两个小姑娘还没回过神来,都痴痴望着那笑意如和风的少年。
“那位,该不会就是五皇子吧。”穿一袭绣绕虞美人攒银线缎花襦裙的小姑娘呐呐问,她娇嫩面容甜美可爱,头上戴着红珠金玉花簪,衬得她愈发水灵。
另外那位小姑娘着粉色嫩绿团花纹丝绸长裙,发上戴了玉珠攒琉璃珠花,简简单单却也足以看出身世不低,容貌尚未长开,但是清秀鼻目和那双清亮眼眸,都令人瞧了喜爱。她呆呆的傻站着,一时半会竟忘记了回答。
饶是见过些许世面的管家小姐,都回不过神,更别说那两个小丫鬟。
戴红珠金玉花簪的姑娘身为胡府嫡女,姨母又是襄妃,从小娇生惯养,嘴角上扬,拉住慕雨晰不由分说就飞快走过去。两个丫鬟吓得赶紧跟上前。
慕雨晰低声问:“胡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胡秀云不屑瞥了眼她,但想到就自己一人前去问话,太过显眼,不得已才拉着那个讨人厌的慕雨晰,马上便要到水亭了,胡秀云才分神解释道:“既然我们都迷路,与其乱走,还不如找人问话。”
慕雨晰瞪大眼睛,任由她拉着自己手。
因为说私心的,慕雨晰也想一睹五皇子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