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莉言慢慢的,慢慢的,绽开一个笑容,在阳光中,笑的无比温柔,“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杀了你。”
她没有开玩笑,这是真心话。
翁墨规觉得好笑,反手将脸色惨白至极的竹青推倒在旁边,捡起长剑,连思考都省去,直接向莉言袭来,那剑闪着银白的光,犹如穿过万千水浪而来。
院外一颗青葱绿树上的鸟儿突然展翅而飞,纷纷离巢,云彩不知不觉中漂浮至远处,阳光毒辣,刺得人双眼泛疼,翁墨规完全没有被影响,甚至没有任何停滞的动作,剑已出鞘,若今日不沾上血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罢手。
面前的小姑娘似乎失去了生气,垂下脑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红缨枪微微点地。
剑近了!更近了!
这场胜负貌似已经可以确定,但那把长剑就要刺到小姑娘双眉间之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红缨枪猛地往上一抬,“珰”的一声巨响,枪尖在即将碰见剑身时,翁墨规吃力将剑向旁边划去,尽管是这样避免开,但红缨枪却在下一刻袭向他的右手,这个反应是他从未想过的,为了躲闪,他连连后退,可是没用,红缨枪锋利的枪尖丝毫不给退让,逼得翁墨规无路可逃,未有其他防护之法时红缨枪只转了个弯,堪堪打中他手。
这力道大得惊人,翁墨规没反应过来,手已不受控制松开,剑哐啷落地。
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莉言居然穷追不舍完全没有停下,红缨枪招招要人命,一刺一划间满是杀意,红缨飞扬,犹如四溅的血迹般可怕。
竹青怕极了,颤着嗓子大喊:“姑娘快快住手!殿下已然没有武器,殿下知道错了,您莫要伤到他啊!”竹青见状就要过去,吓瘫在地的栀绿赶紧抱住她腿边哭边劝她别过去,会死的。
翁墨规手上乌黑纹路渐渐退下,已经可以看见纹路缩到衣袖破开的那一小半了,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依旧笑得狰狞,他像只嗜血狂躁的雄狮,面前就是自己敌人。
红缨枪的每一个招式,都无比从容优美,莉言眼睑微微垂下,双眸里大半情绪都被掩去。
“砰——砰——砰——”
莉言听见自己的心跳响在耳边,手里的红缨枪握得发热,胸前的玉佩灼热到难以忍受,但是她停不下来,她想杀了面前那个嚣张跋扈的人。
是的,杀了他!
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莉言的脸阴沉到犹如漫漫漆黑古夜,恐怖至极,在阳光下暴露无遗,红缨枪挽了个花式,向上一挑,枪刃折过一道光,划过翁墨规狰狞的脸,但脸颊左边却被划出血痕,血珠如玉飞溅于空,就停在小姑娘的右眼前。
那抹艳丽的红落入她眼里,惊得她连忙退后,手却没有停下,照样将翁墨规的袍子斩断一小截。竹青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推开栀绿死死抱着的手,踉踉跄跄跑到六皇子跟前抱住他,像很多年前那样护着他。
翁墨规感觉到抱住自己的那个人身子颤的厉害,大概是害怕了,可她没有撒手,声音抖得紧:“没事的,殿下,奴婢会保护您的,没事的……”
红缨枪也哐啷一声落地,莉言捂住自己右眼,步伐稍稍不稳面无表情走来,竹青看着姑娘阴沉的脸,震惊之余还是死活抱住翁墨规,她只感觉太奇怪,实在太奇怪了,为什么连姑娘都变得如此可怖。
莉言看不清任何东西,她只是直直走着而已。耳边的尖叫声愈发清晰,她听见有人在哭,那哭声凄惨到令人断肠,似乎还有尖叫声,求救声,以及房屋倒塌和刀剑在半空中划过砍入什么东西的声音,这些声音如今之近,就响在耳畔,可是莉言看不见,她的眼前一片黑茫茫。
蓦地,眼前渐渐明亮,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些什么。
赤色火焰扭曲着诡异怖人的姿态跳跃在草屋之上,越来越大,仿佛要冲上漆黑夜空般,面前人来人往,大家穿着破破烂烂的布衣,狼狈地在四处跑着,泪水和肮脏干粮掉得乱七八糟,刀剑无人控制般随意乱砍,马蹄铮铮,犹如快踏平地面一样。
似乎每个人都在哭,哭得很伤心,可是也有人在小,笑得那么猖狂。
这场无边无际的大火之中,有几个人直直向自己跑过来,莉言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知道他们握住了自己手,说了很多很多。
莉言想哭。
突然就很想哭。
眨眼间,满目都是艳红,浓烈的红色,那些人统统消失不见了,面前只有明晃晃的刀刃闪着无情的光。
“言,快跑!快跑啊——”
胸前的玉佩猛然冰冷到像千年化不开的冰块一般,冷得莉言不禁打了个抖索,回过神来,却险些因脚步不稳而跌倒在地,她稳住步伐,抬眼便看见翁墨规狰狞挑衅的笑容。
“怎么?你想杀本皇子?可你杀不了,没人可以杀我,哈哈哈哈。”
莉言冲到他跟前,一把掰开竹青,两手死死掐住翁墨规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她面容扭曲,咬牙却齿狠狠道:“我告诉你翁墨规,你算个什么东西,仗着你爹是皇上就了不起吗,我想杀你早就杀了,只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子才没动手。现在你他妈给我仔细挺清楚,你要别人尊重你,瞧得起你,首先你的有那个本事,废物就是废物,一辈子都翻不起身,你不想当废物,就滚远点自强,再敢在我面前猖狂试试,我下一刻就把你杀了!”
翁墨规怔怔看着她:“喂,木头,你……”
莉言“刷”的站起身来,冷眼看向竹青和栀绿:“跟外面的人说,六皇子和我闹脾气才发此大火,现在没事,大家各做各事却,敢嚼舌头的统统仗杀。六皇子呆在院里静养,没我允许哪里都不许去,陈太傅回来后告诉我一声,其余时刻除非大事,别打扰我,听明白没。”
她这话问得强硬,只要二人说句不明白,大概就会人头落地,竹青和栀绿纷纷跟不要命似的点头。
莉言转身走去开门,门打开时,下人黑压压站了一大片,但她只是冷着脸吩咐道:“嚼舌根者,仗杀,偷懒怠慢者,杖责两百,想死的就试试。”
这句话吓得大家赶紧跪在地上磕头。
莉言独自一人匆匆回了房间,将门从里面锁上,自己倒在床上,疲惫不已。
“言,活下去,活下去吧,所以,快跑——”
小姑娘双肩颤了颤,将被子盖在头上,没有任何声响。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莉言整个人窝在锦被之中,眼泪湿了身下的锦被,可她就是不肯哭出声,也不肯动。
她好害怕。
害怕去回想。
害怕一旦自己回头,那些可怕的事情就呼啸而来。
所以,不动,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