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清早,老天爷又匆匆下了场大雨,才终于肯放晴,待莉言赖床被竹青喊起来后,蓝天白云上,一轮明日高高悬挂,阳光照得屋里暖洋洋的。
竹青半蹲下身子,十分细心为还在昏昏欲睡的小姑娘用温巾轻轻擦净脸,然后将她扶到梳妆台前椅子上坐好,认真想了想,细长手指从桃木匣子里挑出两条垂流苏的豆绿绳子,正准备拿出来,另外一只白嫩小手突然伸进匣子中,取出和身上衣裳同色的水蓝流苏绳。
竹青倒吓了一跳,低头去看位置上的莉言,发现她微垂眼眸,两只乌黑眼眸正直直盯着镜子,似乎又走神了。竹青只道是姑娘随意拿起的,并未觉得哪里奇怪,便接过那绳儿,手法熟练的给她梳发髻。
屋内几个丫鬟忙上忙下,一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今日莉言神情恍惚,浓墨双眸含着几丝不安,可别看她是小姑娘,其实早已学会如何掩藏好自个情绪,又加上每日都爱走神,大家即使察觉到什么异处,也只当姑娘八成到处神游找周公下棋了。
莉言看见镜子倒映出的自己,坐姿端端正正,表情呆滞,发丝被竹青打理得整整齐齐,像极了一个乖顺的木偶人,可是她清楚看见自己眼里仍然惴惴不安的情绪。
昨日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却突然感觉胸口前有什么东西滚烫到灼热难耐,仿佛一颗刚刚从炉火拾起的石子掉进自己怀中,莉言惊吓不已,说实在话吧,她表面上无所畏惧,但那皆是自己硬装而出,为的便是不让别人觉得她好欺负,既然出自铭天宗,也须得学会坚强些。
可是现下无人,莉言急得便要睁开眼神起来一探究竟,怎料自己意识甚为清楚,但却偏偏睁不开双眼,连身子都动弹不了,诡异至极。
就在自己即将开始慌张起来时,眼前却突然亮起微弱光芒,可并非是烛火,远远瞧着,大概是灯笼。灯火黯淡,犹如被狂风席卷了般摇摆不定,可迟迟没有被吹灭。
莉言想,她是在做梦,如果并非梦境,那这些诡异的事情着实无法解释。
抽噎声在黑暗中兀自响起,当真恐怖到刺人心骨,莉言稳住忐忑心情,缓缓向面前的黑暗走去。
还未走几步,那片黑暗中竟渐渐燃起淡淡光晕,一个娇小姑娘跪面对着她坐在地上,双手捂住眼睛,乌黑血迹染满了她的手臂和衣袖,晶莹泪水从指缝中滑落,抽泣声低沉幽怨,小姑娘哭得那么伤心,令听者为之动容。
莉言心抽动了一下,却不知为何。
也在此时,小姑娘的哭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来,这回可真是把莉言吓到了,因为那张脸,除更加稚嫩些外竟与霓轻一模一样。
莉言清清楚楚看见小姑娘面容苍白至没有血色,眼底下一片异样的乌黑,整个人像个将死之人般,她目光触到自己双眼时几乎是恐惧到极点,瞬间崩溃一样喃喃道:“言?!怎么可能,你明明死了,你明明就已经死了!”
你早已死了,莉言……
“啊!”
胸口前的灼热感顿时将沉睡着的莉言拉回来,她慌忙睁开双眸,低低惊叫出声,满头大汗,连脸上都变得惨白不已。
虽然之后又平复好心情,可却怎么都睡不着,辗转反侧一夜,直到东边日出露出微微角,莉言才又稀里糊涂睡过去,结果没睡多久,竹青便来了。
真是个莫名其妙且诡异的梦,莉言对那梦可谓既怕又疑惑,自己现在正好好活着,为何那与霓轻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要说自己已经死了呢,而且,带在胸口前的玉佩怎会莫名其妙灼烫起来,可玉佩是师傅给的,师傅定不会害自己。
想不明白,莉言难免有些焦躁不安,尤其是那句“你明明已经死了”,更是让她一颗心悬着。
她畏惧死亡,真的,哪怕元辰老者自小就教导她人各有命,迟早有一天皆会死去的道理,莉言也不愿意早早死去。
想活久点再久点,她还没看尽世间花开花落,没有和师兄师姐师弟妹们重新聚一聚,也还未孝敬师傅,尚未做完这些,莉言定是不肯死的。
“姑娘。”竹青提高声音问道,“姑娘该用早膳了,否则凉了多不好。”
莉言回过神,朝竹青露出笑容,收拾好心情后才拿起筷子。
没什么能阻止自己,这是莉言的人生信条。
其实她同霓轻的性子其实挺相似,只不过两人从来没如此觉得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