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随手招来几个丫鬟,帮忙收拾走桌上的笔墨纸砚和书本,又将茶盏和点心摆好,到底是个小姑娘,莉言见到散发出诱人香味的点心,立马将拌嘴抛到脑后,专心致志吃起来,翁墨规对甜食从来都没什么兴趣,只拿起茶喝。
冬梅见二位都平心静气下来,便趁机问道:“姑娘,锦琅纺那边说已经准备好了几匹上好的缎子,问您打算什么时候过去挑。”
莉言沉浸在美食里无法自拔,倒是翁墨规闻言却抬起头来,慢悠悠打量她上下一番,发现这呆木头的衣裳当真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花样都是差不多的。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穿得如此破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亏待了铭天宗弟子。
翁墨规伸手一拍莉言小脑袋瓜子,皱起眉头道:“说了好几回,别人讲话时要认真听着,你脑子是被猪啃啦。”
莉言咽下嘴里的豌豆黄,明亮眼眸盯着他,乐呵呵笑道:“对呀对呀,我脑袋被猪打了。”讲完还用手指了指自己头。
翁墨规差点又没控制住情绪想拿起茶盏就扔她脑袋上,还在竹青善于察言观色,手疾眼快即刻将茶盏拿走,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道茶凉了,要换一盏。
莉言看完竹青的冒昧之举后才分了神去瞧翁墨规,发现他神色难看到极点,也没去动桌上的糕点,想来应该是今日自己三番两次驳他的话而导致成。
小孩子脾气。
她抿了口清茶,方才笑问道:“六殿下,您老又怎么了?”
男子汉自然不好打姑娘家,于是他面色更加阴沉,但仍然开口道:“无事。”
莉言打小入的铭天宗,就连大师兄和大师姐都是在她之后入的宗门,那些年纪少大些的性子也算还好,可有些岁数幼小的便难免骄纵蛮横一些,所以久而久之她摸索别人脾气的功夫也渐长,是以,即使翁墨规嘴上说没什么,自己却也将他此时心中的愤怒明白得差不多。
“要不然。”莉言一时半会没想好该用哪些法子来让这认识并无多久的翁墨规顺过气,纠结半晌,忍疼割爱般纠结道,“这些糕点都给你吃罢,告诉你,甜的吃多了心情就会好。”
话虽这么讲出口来,可莉言显然还是舍不得这些好吃的,肉嘟嘟的小脸蛋上沉痛不已,仿佛要将自己多年宝贝被迫给只癞蛤蟆般。
竹青和冬梅站得进些,听罢都忍不住抿唇偷笑,也实在没想到,姑娘竟会有如此打趣的时候。
翁墨规直勾勾盯了她好一会儿,见她还真是副护着糕点死活不想撒手却又想让自己开心些的模样,最后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莉言两眼瞪那方才还黑着脸的男孩儿,笑个毛线啊,若非是寄于他府下自己还懒得搭理他呢。
翁墨规伸出手一把捏住稍稍走神的莉言的脸蛋儿,然后,玩弄般,恶狠狠揉了揉,似揉面团那样。小姑娘觉得脸火辣辣的疼,挣扎着就要掰开他手,奈何自己人小力气也跟芝麻点大,而翁墨规习过武,力大无比,无论怎么掰拽都挣扎不开。
翁墨规心情大好继续揉着莉言脸蛋,面上不经意间,也露出笑容,仿佛雨过天晴般,明媚得璀璨夺目。
两个小孩儿玩闹在一起,冬梅瞧着便也心情愉快,正准备问竹青是否要退下去多那些糕点,却在侧首看向旁边后生生噎住。
竹青面色微沉,唇微微抿起,目光隐隐约约含着几丝忧虑。
赶紧拉住竹青退后几步,待冬梅与她站得更近些,才敢轻声问道:“竹青姐,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竹青眨眨眼,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敛起凝重的模样笑道:“没什么,只是走神而已。”
冬梅自然不相信,她也是在府里待得久的丫鬟,对竹青守口如瓶谨慎性子算有几分了解,穷追猛打问下去定问不出些事,便乖乖闭上嘴。
竹青神情恍惚看着那在阳光下的两个孩子,笑容如此纯粹透净,活似金色明亮的琉璃,可她眸里却始终只有担忧。
良久,她突然低声问道:“你说,那件事过后,殿下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冬梅顿时睁大了眼睛,神情慌乱不已:“竹青姐,此话莫要再说出来,被六殿下听到可又会刺激到了。”
竹青直直站在原地,不笑不答,就只是静静地站着,却蓦地想起,那个多年前的夏日,自己也是如此,什么都没讲,亲眼看着那傲气男孩儿一点一点被夺去所有。
游廊顶上的鸟儿突然展开翅膀,向苍穹飞去,顷刻间,失去了踪迹,留下的,只有繁密树木下,破碎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