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想罢就没有再动弹,不然倒显得是他绝情绝义了。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几乎挡住了近在咫尺的视线,曹丕修长的个头,尽量为曹冲遮住大量的雪花,饶是如此俩人在弥漫的大雪中,都变得如雪人一般。
然而最可怕的是寂静无声,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如此看着曹冲,那种将人揉成骨血一般的刻画在记忆中,让曹冲无端的害怕起来。
“子桓哥哥,”曹冲下意识地喊出,如儿时一般的轻声细语。
再次听到这个遥远却深藏在心中的称呼,曹丕冷冽的气息都暖了起来,“冲儿……”他看着那张铭记于心的面容,一点点,慢慢地靠近再靠近,只需要一丁点就可以轻轻地吻上去。
可是怀中的人却没有一丝的慌乱,那种直视进入他内心最肮脏的一角般,他突然就无地自容起来。
那是弟弟啊!他怎么可以有这么龌蹉的想法,曹丕将人轻轻放在地上,顶着头顶的风雪,跌跌撞撞地走向远方。
尽管头顶的北风依旧呼啸着,似乎将天地万物都吞噬干净,曹冲就那么静静地抬头望着从天而降的落雪,任一片片雪花将他覆盖。
面色苍白而又让人心疼,早就被大雪淹没成一个雪人,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切又为什么变得如此不尽人心,甚至有些面目可憎了。
“仓舒,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文直坐在火盆前,抬头看着面色苍白的曹冲,忍不住疑惑。
不用猜就是专门等候着他的,让此时遍体生寒的曹冲心中微暖。
“你到底怎么了?好好的出去,跟雪人似得回来,连带着魂也快丢了,快把外边罩的狐裘脱了,”文直说着就起身帮忙。
曹冲无神的看着前方,任由他帮自己脱掉狐裘,拿来干爽的外衣,“怎么衣服这么脏,摔跤了吗?”文直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朵中。
“我遇见二哥了,”良久,曹冲平静地吐露出了刚刚的遭遇。
正在絮絮叨叨的文直,突然住嘴了,连带拿着正要挂起来的狐裘都跌落在地上,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文直忙弯腰去捡。
“事情越来越超出我的掌控了,文直你知道吗?”曹冲盯着他的身影,令他捡东西的动作也不由地停下来了。
“我本以为我可以算天、算地、算人时、地利,”曹冲捂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忍不住苦笑着,“但是我算不了易变的人心。”
文直狐裘也不捡了,走到曹冲的身边,就着地上坐了下来,“仓舒……”少年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曹冲柔软的头发。
似乎有一种安心的魔力,或是他太累了,曹冲歪着头埋进他的肩膀,泪水无声的顺着脸颊落下,滴入少年的衣服中,少年的身体蓦然颤抖了一下。
良久,良久,“文直,有时候要顺从天意,顺其自然,所以文直答应我,不论何时都要保全性命,”闷闷的带着无比疲乏的声音传来。
饶是如今,见过许多人和事情的他,也是一头的雾水,“仓舒,仓舒,你怎么了,你不要这样子,”少年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忙不迭失地急声询问着。
曹冲只是摇摇头,起身找出了一个锦囊,“贴身携带好,如果到了末路,万不得已之时,打开它照做。”
曹冲脸色认真,十分严肃。
文直看着眼前无比严肃的面孔,当着曹冲的面,贴身收好,示意他不用担心。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白色,在城外的十里长亭中,白衣女子面容露出了不舍,“仓舒,谢谢你。”
一边的沈鹤替她将披风有拢了拢,眼神中尽是宠溺,看向曹冲的目光也是无比的感谢。
曹冲挂着淡淡地笑容,“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见,保重。”
“若不是你,父亲他也不会同意我和夙玉在一起,如今更是肯松口让我俩双宿双飞,”沈鹤看着眼前从小孩长成少年的曹冲,看起来如此单薄,忍不住深深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谢。”
嫁作人妇的夙玉,没有了勾心斗角和无尽的复仇,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若三月里盛开的迎春花,生机勃勃,温暖袭人,“我们……要走了,仓舒你……保重。”
一句话未说完,眼角就不自觉地有了湿意,沈鹤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拭了一下,两人相依相偎,出了长亭。
青油布马车上,车夫早早地等候着,撩开了车帘,恭敬地请二人走了上去,随后自己也麻利地跳上了车,只听鞭子声响,马车缓缓地‘吱呀’而过。
沈鹤夫妇二人,撩着车帘看着亭子中那个单薄的身影,一直消失方才回去。
曹冲拿着手中夙玉偷偷塞来的纸条,看了看,复又销毁,文直从一边的马车走了下来,看着他久久不语。
“这一路上,我已经通知别人暗地里照看他俩,保他们路上无碍,”文直将曹冲关心的事情说出,不想他担心。
“回去吧,”曹冲转身离开,文直跟着发出微不可闻地叹息。
‘吱呀,吱呀’地车轴声在小小的天地中,分外刺耳,曹冲只管闭目养神不发一语。
“文直,你说这样杀与被杀什么时候才能了结,”曹冲突然出声询问。
文直摇摇头,想起这些年来不断来刺杀的杀手,“只要欲望还在,他们不喜欢你这样强有力的绊脚石,甚至对他们来说是催命符。”
“也对,”曹冲复又闭目,长长睫羽在眼睑下形成一片阴影。
文直靠着车身,放松身心,仓舒,这么多年的尔虞我诈,你也累了吗?
可惜文直却不知道,历史上给曹冲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了,他早都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既然如此,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