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年,这一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曹冲拢了拢身上的雪白狐裘,手里捧着热气蒸腾的茶水,看看外边的天色如铅般浓重,预示着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怕是又要有场暴风雪了,”文直一身寒气地走了进来,拿着火棍拨弄了几下银炭,火势顿时又旺了起来。
曹冲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神色难辨。
“穿的厚,也用不着坐在窗户边,快过来,”文直喊道,生怕他着凉。
披着银灰大氅的文直将衣服脱下晾着,“沈鹤和夙玉明天想要隐居离开,对夙玉来说这个地方,除了沈鹤其他的都是伤心地罢了,这样也好。”
“文直,我一会去见一下父亲,”曹冲突然出声。
少年伸向火盆的手,顿了一下,“他不找你,乐的清闲,又为何平白往那里凑?”
曹冲转过头看着他,“自从父亲习惯询问我一些事情后,早就凭空得出个继承人的身份,受人议论纷纷,各方子弟都蠢蠢欲动,却奈何不了我,如今事情当头,就算是我不去,怕是有人也不愿意。”
“也罢,快去快回,下雪前回来,别受了风寒,”聪明如文直一点即通,便不再阻拦。
曹冲转身撩开帷幕,走在无人的院中,看看远处的墨色微沉,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这么多人都要离去,如今似乎没有几个说话的人了。
“父亲,”曹冲低头撩开门帘而进。
“冲儿怎么现在来了?”曹操专注的看着案几上的一副字画。
曹冲只是瞧了一眼字画,“这可是蔡邕大人的字画?”曹冲复又细细地观摩着,“早就听说蔡大人的书法一绝,犹擅隶书,冲儿只此一眼就觉得,骨气洞达,爽有神力,”曹冲一脸赞赏的感慨。
“冲儿来此,不只是请安吧,”曹操收起字画,若有所思地看向曹冲。
“冲儿为父亲的心事所来,”曹冲微微躬身,面色不动。
“哦?”曹操反问。
“即为心事,忧喜交织,”曹冲沉声说道。
曹操正色的看着眼前的儿子,明明只有十岁,却聪慧到令人心惊,样貌也是极好的,有时候连他都要惊叹造物者的神奇,却还是忍不住出言,“我斩董承,袭刘备,得猛将有何忧虑?”
“斩董承之事,父亲更好的巩固了权力是喜;然而刘备不死,恐怕父亲内心难安,他出逃袁绍地界……”曹冲眸中闪烁着不可名状的火光,“袁本初与父亲,两虎必有一战这是一忧。”
曹操‘咯噔’心中一跳,没想到自己连日来的忧愁,却被一语道破。
“虽得猛将,但心却不在我方,此乃忧之二,”曹冲没有理会曹操心中的震撼,继续补充。
“人皆为名利奔波,若许之以美色、名利,他……”曹操不确定地说。
“父亲,你说的是芸芸众生,但是有一种人却不行,他们有一颗赤城之心,这些身外之物,没有用的,”曹冲摇摇头劝道。
“那不如……”曹操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飞快而逝。
曹冲轻声笑了出来,“虽说如此,这些人不过榆木脑袋,不知良禽择木而栖,杀之反受唾弃被天厌恶,不若顺水人情,落得个好名,若真能诱之也不失为得猛将一名。”
曹操呆呆地坐在席上,口中不住的惊叹,“妙啊,妙啊!”眼角的精光迸射出骇人的光芒。
曹冲无声地离去,这些事情就算自己不说出,曹操总会想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早些让他明白而已,如此简单。
转身出了一处角门,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凉凉的。
曹冲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不禁言笑晏晏,“下雪了,”声音带着惊喜,无论现代还是现在,自己一直对下雪带着特殊的期盼。
想了想,这样离开就太可惜了,难得的雪景该多看看。
曹冲拢紧身上的狐裘,在北风呼啸中,不时走走停停,欣赏着难有的景致,不自觉中放松了连日来的心神。
好浓的梅香!
曹冲嗅了嗅空中的味道,辨别了一下方向,抬脚走去。此时大雪弥漫,扑扑簌簌,将视线遮挡了不少,但是并不妨碍他赏梅的心情。
“怪不得古人,咏梅之诗词不绝于口,现在依我看连我自己都想吟上几句了,”曹冲一边走一边嘟囔,看着傲然怒放的红梅,心下止不住的喜欢,便找了几支不错的红梅折了下来,心想一会往环夫人那里也送去几支。
大雪纷飞,一路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安静的氛围,让曹冲兜兜转转中,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梅林深处。
“唔?谁?”没有设防的曹冲,被人突然捂住双眼。
诡异的安静,迟迟没有反应,只能感受到耳边呼吸声和雪花扑扑簌簌的下落声。
奇怪,怎么迟迟没有动静,虽然没有杀气,但是命掌握在别人手里,感觉并不良好,曹冲悄无声息地屈膝,对着那人的关节狠狠顶了过去。
结果那人也是个练家子,虽然堪堪避开,却依然有些受伤。
只听那人闷哼一声,估计应该踩到脚上了。
小样劫持我,活腻歪了吧。
然而那只捂住曹冲眼睛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而另一只手却似乎有魔力一般,一点点描摹着他的眉眼。
“靠,给老子耍流氓,”曹冲暴怒不已,想都不想一个利索的过肩摔,将那人摔到在地上,由于自己个头不够,连带着自己也跟着摔成狗啃泥。
雪势此时更大了,几乎将人的视线淹没,隔着几个时光般俩人狼狈地趴在地上,彼此却一眼望进了眼中。
“二哥!”
“冲儿。”
前者含着万分的惊奇,后者这一声却婉转回肠,不知道尽多少想念。
他身量又抽高了不少,已经有了少年与青年组合的气质,但冷冽的气息此时又有些不一样的感觉,紧抿的薄唇却微微张开,似有千言万语想要道出,曹冲如是想。
曹丕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不应该是少年,眉目英气却也有着中性的优美,尽管在尘埃里趴着狼狈万分,却丝毫不损周身淡然的气质,微微瞪圆的眼睛上挂着一片雪花,说不出的可爱,他如是想。
曹丕率先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曹冲身边,鬼使神差般的抱起了他。
曹冲想到那件事怔愣了一下,就挣扎着要起身。
“当初我就这样抱着你去找环姨的,一两年不见,已经生疏至此吗?”回忆中的曹丕是他印象中少有的温柔。
“二哥,我……”曹冲垂眸,似乎自己这样避入蛇蝎的做法,并不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