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啊。”涂涂答得很自然,笑容却很神秘,其实,她是想看看,言卿那小子是不是如她猜得那般闷骚,自己口口声声叫她隐瞒,却偷偷地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了这锦囊里,等待哪天千予不经意地发现,然后……
“这怎么行!”千予拒绝得斩钉截铁,“护身符这东西,说不定拆了就不灵了。”
“真的?”涂涂呆了呆,她倒是真没意识到此事。
“当然了,”千予笃定地回道,待得确定涂涂是真的信了,这才郑重其事地将锦囊放回了她手中,“收好了,别再打它主意,不然惹得神灵不肯保佑你,可别抱着我哭。”
“知道了!”涂涂吐了吐舌头,“我饿了,你去找点好吃的给我嘛。”
那样子实在无辜得可爱,千予对她实在没辙,只好出门,只不过,迈过门槛,却又转身叮嘱几句,“可别趁机偷拆啊!这里的护身符,是真的拆不得的!”
“知道知道。”涂涂连声答道,可待千予出门,便又拿起那锦囊仔细端详。
用手指捏捏,里面好像真的塞了什么纸类的东西,也许真是言卿写了什么塞进去,又也许真的只不过是一纸符咒?
可惜的是,她拿着锦囊对光照了半天,却还是分辨不出那柔韧的薄物到底是什么,而想起千予叮嘱时严肃的神情,终是打消了念头。
是了,她干嘛这么执着自己拆开来看呢?等过几天能自由走路了,直接拿着去问那和尚不是更直截了当?
涂涂这般想着,将护身符往枕头下一塞,正好肚子也真的开始叫了,便懒洋洋地倚在枕头上,转而去想待会千予会拿些什么好吃的过来了了黄金糕,还是桂花酥,或者是她最喜欢的玉米羹?
她不知道,她已经无意间错过了一个机会,一个足以颠覆她们二人整个命运的机会。
千予说的没错,这时代的护身符是拆不得的,可是,言卿所给的,却根本不是一般的护身符呢!
今日,晴空万里。
而在殿上的人说过话后,偌大的天机殿里,鸦雀无声。
许久,才听见午陵低沉却也掩不住惊诧的声音。
“陛下方才……说什么?”
此时,殿上男子俊颜如玉,正慵懒地将左手倚放在唇前,一只乌黑的手套,恰好挡住了他性感的薄唇,殿下文武百官没有一个看得见他的唇型,可是,在说话时,他声音里的冷酷,却如寒风般刺入每一个人骨子里,让人不寒而栗。
“那两个字,你们,应该听得,很清楚。”
顿时,殿下一片骇然,众人极力压抑惊讶,却也藏不住眼里流露出的恐惧了了这么说,陛下是……来真的?
“陛下!”正奇忍不住一攥拳,挺身而出,“请陛下三思,这件事……关系重大,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寡人心意已决。”
短短六个字,便封了众臣的嘴。
意思很明白,这件事,非做不可,谁敢劝阻,便是与君主过不去。
于是,殿里再度陷入沉默。
而事实上,大多数人,也不过是惊讶,对那两个字,按理说,他们应该习惯,而即便觉得不妥,也发现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与立场。
这时,帝喾身后,那着橙衣的女子攥紧了拳,望着主子冷酷的背影,双唇乌白。
她不敢相信,他竟又做出了这般残忍的决定,可是,她不明白,他这般任性地不许任何人劝阻,又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她不过是服侍他的贴身侍女,小小的羽侍,她不便,也不被允许在这天机殿上对羲王陛下的龙威表现出一点点的忤逆。
她忍不住将眼神投向简苛求助,却见简苛低垂眼帘,一言不发,面色也甚平和,并无表现出任何大的情绪波动。
她心中便更是忧急,如果今日没有人来阻止帝喾的行为,那么那两个字,在经过今日朝政后,将会成为一道圣旨,而圣旨,是无法收回的!可那两个字,只不过是在继续增加他的罪孽……可她怎能见他死后受罪!
她攥紧双拳,只感觉手心都是冷汗,到底谁来……
“陛下!”最后,她终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忧虑,脱口而出,可叫完后才发现,她所听到的“陛下”二字,原来不是她的声音。
“请恕老臣无法接旨,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个苍老却低沉的声音缓缓说着这句,让原本沉默的文武百官顿时惊得身形颤动了了这是……抗旨!
“兵部守大人!”锦灵禁不住惊呼出声,双手捂住小嘴,惊诧地望着从百官中缓缓走出的健硕身影。
是的,在当今羲王的冷酷威慑之下,若有谁还敢这般大声地说出自己的反对之意的,当朝文武中,就只有一个人!
“午陵?”帝喾修长的眉在额中心蹙出了浅窝,“你在违抗寡人?”
“老臣不敢,只是……不想看陛下一意孤行。”午陵虽低着头,可他的话语却说得斩钉截铁,一字一句犹如刀般刻在人心上。
“寡人方才已表态,”帝喾冷冷道,“这件事,绝无商量的余地。若兵部守你不愿意去,寡人自会改命他人。”
午陵一怔,“陛下!此事……”
“午大人!”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陛下想必是自有打算,此事,午大人还是莫要再劝了,不然,若被误以为是与敌国有勾结就不好了。”
午陵侧脸,便见到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立在天机殿另一侧,正朝着这边抚须而笑,眼里的挑衅之意竟也毫不掩饰。
“再说了,”而见他望来,那老者眼里嘲讽味更甚,“当年这种事,午大人也不是没做过。”
“哼,”听到这里,午陵冷笑一声,将脸转了回去,“靠女儿才爬上来的人,还没资格来对老夫指手画脚。”
“你!”那老者顿时恼羞成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恐怕若不是碍于在帝喾在殿上,早已扑了过去。
其实,所谓靠女儿才爬上来这句,午陵倒是没有说错,因为这老者正是当今羲王后帛萃的父亲,也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管文部与史部的太宰负博。
他身为太宰,按理应与君主直辖的兵部受平起平坐,可午陵却似乎并没将其看在眼里,即便在上朝时关于同一件事进行讨论,午陵也会自动忽略他的话。
近几个月,他因在筹备重要工程远离王都,却不想今日一回来,便吃了午陵一个硬钉子。
午陵不喜欢他,他自然知道,可让人气血翻腾的是,午陵对他没好感就算了,还要让天下都晓得自己不喜欢他,以及……他懦夫地不能对午陵怎样!
可恶!
负博极力压制怒火,却无法控制自己用恶狠狠的眼神瞪向午陵!他发誓,他一定会让这个老家伙死得很难看!
“太宰,”见朝上起了火灾,帝喾淡淡一句过来,便灭了火势,“你这次回来,想必先王祭奠那边,已筹备好了?”
负博一惊,忙将怒色压下,转脸朝帝喾恭谨行礼,“回陛下,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
“那便好。”帝喾轻道,“父王十年之祭,寡人要见到有史以来最隆重最盛大的祭祀大典。”
十年……其实,在他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一颗心,痛了一下。
是啊,不知不觉间,华儿已经离开他十年了呢。
可是,他却无法为她举办最隆重最盛大的祭祀大典,无法将他对她的思念宣告天下,除了让夕雾宫成为羲王宫最特殊的宫阙,让华公主三个字成为羲王宫最尊贵的字眼……他什么也不能做。
先王这次十年之祭,他在半年前便开始吩咐文部去办,一半是悼念因病早逝的父王,一半则是暗地以这种方式缅怀那含恨而亡的少女。
多么可怜啊,明明是九五之尊,却连爱一个人,也只能偷偷摸摸。
“是!老臣一定不辱使命!”负博恭谨地允道,说这话时,还趁机瞪了午陵一眼,因被君王器重而生的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哪知,午陵根本没在看他,他话音刚落,午陵的声音便再次回响在这大殿之上。
“陛下!老臣有一事相求。”
“若还是为那件事,那便免了。”帝喾赭玉般的眸里没有丝毫犹豫了了为了华儿,他必须这样做。
“不……”午陵却笑了笑,“老臣请求的是……告老还乡。”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包括原本对其无比仇视的负博。
而午陵罔顾四围异样的眼神,依然一字一句说道,“老臣年事已高,尤其近来体力尤感不支,还望陛下恩准老臣辞官回乡静养。”
“你……在要挟寡人?”帝喾细长的眸眯了起来,犀利的目光盯着午陵,仿佛想要看透对方的心。
要他相信眼前这身形依然健硕的武将体力不支?
不可能。
“老臣岂敢,”午陵却笑得坦荡,“实在……是心力不支,无法再留在朝中为陛下效力了。”
“午大人……”正奇忍不住叫出口,简苛却扯住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贸然插手君主与重臣之间的战争。
而亦如简苛所挑明,这的确是一场君臣间的对峙了了午陵拱手静立殿下,态度认真恭谨,而帝喾左手依然挡在唇前,一双如鹰般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这大胆的忠臣,沉默的气息由他身上发出,却如烟雾般蔓延至殿上所有人的身上。
“寡人不会准奏的。”
许久,帝喾说了这般一句话,然后,将左手放下,眉眼压得更低,“你应该记得,在你决定助寡人起兵之日,寡人便许下誓言,只要寡人在王位一天,便绝不会革你的职。”
“老臣记得,”午陵依然微笑,“陛下信守承诺,让老臣十分感动。”
可感激之后,却又是话锋一转,而言语里透出的坚决,比前面任何一次还要来得明显而强烈。
“只是……老臣这次是自愿请辞,绝非陛下革职,所以陛下无需顾忌。”
帝喾面色一变,随即,黑沉沉的云便压了下来,“对于寡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