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他狠狠一甩衣袖,面上的怒色让整张脸如同蒙上一层青霜,“寡人怎会喜欢上自己的人质!”
即便他承认,在吻她时他是有些意乱情迷,可那也不过是纯粹因为男女间生理上的正常反应逢场作戏罢了!
“真的……么?”偏偏锦灵白着一张俏脸继续追问,仿佛不敢相信他的坚决一般。
“自然是真的!”帝喾铁青着脸,如被激怒的雄狮般狂吼着了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认为他会背叛华儿么!
只是不知为何,当涉及这敏感话题,他越是怒吼,越是拼命地去否决,心中竟越是焦躁不安,就像是……拼命甩袖想挥走眼前的光线,却始终徒劳无功般时的暴躁。
“陛下息怒!”简苛急忙将锦灵拉至身后,赔着笑脸掩护道,“羽侍她估计是昨晚守护病人一夜没睡所以头脑糊涂开始说胡话了,陛下别太放在心上。陛下不还要去天牢审问夕雾宫的人么?时候已经不早,微臣这便陪陛下前往!”
“哼!”帝喾一甩衣袖,许是真见到锦灵眼里的血丝吧,他面上的怒气消了几分,可饶是如此,他依然侧过身去,不肯看锦灵的脸,“以后,不许再提这种放肆的问题,否则,寡人决不轻饶。”
说罢,他拂袖扬长而去,连一个眼神也不肯给她。
“哎……你以后别管这事了。”见到锦灵沮丧的脸,简苛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她是那般纯真无暇的女子,不该掺合进这复杂的纷争中的,阴谋什么的,陷害什么的,交给他就可以了。
“可是……”锦灵咬着嘴唇,“我就是放心不下。”
简苛面色一凛,“难道你一辈子放心不下,便要守在他身边一辈子么!”
“我……”锦灵面色发白,简苛的话击中了她心的深处了了假如,帝喾真的一辈子解不开心结,她会陪他一辈子么?
“好了……”简苛叹了口气,又将声音放柔了安慰道,“别担心,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说罢,他抬头望了望房里,仿佛能见到在里面沉睡的女子,嘴角,浮现一丝阴冷的笑,“何况,这次死不了,不代表下次还能有人替她挡着。”
“简苛你……”锦灵忽地紧张起来,他是个有才华的人,她拜托他出山,只是希望他辅佐帝喾,而不是将计谋用于害人。
“放心,”看出她的忧虑,简苛便用手轻拍她的肩膀笑道,“这女人与羲王宫的八字不合,不用我出手,她也一定会自己死于非命的。”了了有凤栖宫那精明的女人在,这了姬嚣张不了几时。
锦灵还想说些什么,可方张口,却被简苛用双手轻拍她的脸颊,“好了,你快回医馆去吧,宫中人杂,若那丫鬟真出了事,陛下怕是要迁怒于你的。”
说罢,他便也转身急急跟随帝喾而去,虽说锦灵早已是帝喾默许给他的人,但若他因为儿女私情耽误了正事,只会在帝喾那边降低自己的形象。
而至于对锦灵的叮嘱,其实不过是为了让这单纯的丫头宽心罢了了了说实在的,帛萃的目的向来很明确,既然锁定了那了国公主,便不至于对一个半死不活的丫鬟出手,何况,她知晓他与锦灵的关系,不会刻意让锦灵难做。而若连羲王后也懒得出手,在这宫里,恐怕也没有人敢再去动那丫鬟了。
那么,那叫荼妗的丫头是生是死,就真的要看她自己的命。
她死,那了国公主便会因失去宫里唯一依靠而精神大受打击,她生,则会成为他们掌控那了国公主的重要筹码,所以,无论那丫头是生是死,赢家永远是他们这边。
胜负,有时真是很容易预料的事呢,容易得……都开始让他觉得无聊了。
简苛这般想着,眼里流露出不屑的笑容。
只不过,如果他知道,不久后将要发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恐怕会连笑都没有力气了吧……
“陛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迈入牢中,守卫的狱卒等连忙出来迎接。
“正奇?”当目光触见这群狱卒身后,有一个英气的身影还如雕塑般倚着墙边发呆,帝喾皱了皱眉,从台阶上缓步走了下来,“你在想什么?”
“啊……参见陛下!”正奇被这冷漠的声音扯回了游离的神智,见得是帝喾亲自前来,惊得连忙跪在地上。
简苛忍不住瞪了正奇一眼,他这单纯的同僚,怎么还是这般不注意掩饰自己的感情,总不能指望每次他都能成功替他解围吧?
“你在想什么?”帝喾盯着正奇,眼神凌厉如剑,“别告诉寡人,你已经忘了上次的警告。”
“卑职不敢。”正奇脸色一白,将头压得更低,其实,他已经料到自己失神落魄的模样绝瞒不过帝喾犀利的眼睛,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那颗失落的心了了他担心,担心得心要爆炸,他真想立刻飞奔到医馆,再次紧紧握住涂涂的手,哪怕再被骂色狼没关系,他只想好好陪着她渡过难关。
可是……昨夜他不过只见到涂涂苍白的脸一眼,便被敏锐的帝喾调来天牢看守犯人。
因此,他不禁有些愤愤不平,为何主子可以温软在怀,对那了国公主肆意索取,他却连小泼妇的面也不能见?
这便是所谓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了了还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心灯被点燃,帝喾却根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玩火?
“不敢就好。”帝喾冷冷道,然后将脸转向牢里,“人呢?”
他不用说名字,正奇也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而提到溧水,正奇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可怖,他攥紧了被愤怒所炙烤的拳,从牙关挤出几个字,“请陛下……随卑职来。”
说罢,他便走在帝喾,向天牢某个角落逼近,而越是靠近那里,他便越发觉得心里的滚烫熔岩在翻滚沸腾,而当他绕过一个拐角,眼帘里映入一个瘦小的身影时,他心里的苦闷与纠结,到达了顶峰。
他感到全身的毛孔都在为仇恨而呐喊,只恨不得冲进牢里掐断对方的脖子,害小泼妇生死不明的,就是这个……女孩子!这个杀人凶手!
可是,他为之痛苦的是……如此可恶的凶手,又只是个无知的孩子,只想着为自己的主子复仇的孩子!
为何她不能是更可恶的人?这样他就能毫无顾忌地抽出他的佩剑,将她的头颅割下来替小泼妇解恨!
他简直快要疯了,仇恨与理智的交织,如同一张又密又紧的网,细丝勒进血肉,箍得他快要疯了!
“开门。”忽地,帝喾冷冷的声音再度传来,音量不大,却震得他浑身一颤。
他只得咬牙藏起心里的痛苦,掏出钥匙,上前将那木门打开,“陛下……请。”
“你们退下。”见得门大敞,帝喾却不急着进入,反倒冷声下令,屏退众人。
“可是陛下……”简苛犹豫道,“她年纪虽小,也毕竟是凶犯……”
“难道她伤得了寡人么?”帝喾的声音依然冰冷平静,“同样的命令,不要让寡人说第二次。”
“是……”简苛无法反驳,便拉着正奇一起躲开,其实,帝喾的安危他并不甚担忧,或许,死了更好,他只担心的是,万一不死,落得个身残体虚的,那锦灵就更是一辈子放心不下这主子了。
于是,帝喾的视野里,便只剩下了牢里那小小的身影。
他叹了口气,努力让面上的冰霜溶解了一些,然后缓步踏入那囚牢,“溧水。”
听得他的声音,那蜷缩在角落的瘦小身影有了些反应。
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张原本清秀的小脸,在暗淡光线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憔悴。她眼里有明显的血丝,看得出,也是彻夜难眠。
而她嘶哑的喉咙就如同受了潮的竹笛,发出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怯懦与畏惧,“她死了吗……”
“生死未卜。”帝喾轻轻说道。
“是么……”溧水抱住双膝,低下头去,其实,她已是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不巧的是,这两次,都是由她一手造成。
“你答应过寡人,不会杀她的。”帝喾蹲下身子,话语里的冷漠被刻意隐藏起来。许是因她曾是华儿宠爱的养女吧,他始终觉得不该对她如旁人般硬起心肠。
“那是……”听到这质问,溧水的身体顿时一僵,“那是……”
“陛下不会杀她的了……”
突然,忻仪警告的话又浮现在脑海,如鞭子般,驱赶走了她所有的犹豫。
“不!她一定要死!”溧水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她扑上前捉住帝喾的衣襟,“你都册封她为姬了,一定是舍不得杀她了,以后说不定连那了国太子也会放过的!那我家公主的仇……”
帝喾脸色一变,截断了她后面的话,“这话谁教你的?”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溧水铁了心不肯出卖别人,扯着他的衣袖急急逼问。
“放肆!”帝喾一甩袖,将她摔至地上,然后立起身来,侧脸冷冷地盯着她,“不要以为华儿疼你,你就可以在宫里胡作非为。”
溧水伏在地上,听到他这般冷峻的声音,先是一怔,可随即,竟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她笑得放肆,却笑得嘴唇发苦,而这笑声,让帝喾心里宛如被人揪住心尖般难受。
“你笑什么。”他冷声喝道。
“我笑,原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溧水眼里笑出了泪,那凄凉的神情,让她原本便瘦小的身子显得愈发孤苦无援,“原来,根本不用等以后,陛下你现在就已经不把我家公主放心上了……”
他已经开始不再买华公主的帐,那么,放过那了国太子,甚至将她家公主的墓挖开,恐怕,也是不远的事了。
“混账!”帝喾气得浑身发颤,扭头大步迈出囚牢,又将正奇等人召回,“关住她,不许任何人来探监。”
他快要气得不行了,他对华儿之心天地可鉴,上次不惜违心地将千予二人交给她为奴,也正是为了证明这点,这小丫头却好,不知道受了何人教唆,竟然又开始质疑他的真心!
可是,他气恼的原因,似乎还有别的,只是那是什么,此时心烦意乱的他,根本无法理清。
“放我出去!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见牢门又被上了沉甸甸的铁锁,将自己与世隔绝开来,溧水心里涌起无尽的绝望,不禁如疯子一般冲到门边抓住木栅哭喊了了她知道,帝喾是这宫里最重视她家主子的人,所以她好怕,她怕他真的会不再紧张华公主,她不要她家公主被掘墓!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她喊到声嘶力竭,可门外那背对她的人却依然无动于衷,犹如铁石心肠。
直到她终于哑了声音,顺着木栅无力地滑坐在地,她的耳中,却传来一个冷淡却坚定的声音了了
“因为……能杀她的,只有寡人一个。”
黑暗。血色。银光。哭喊。
人生如梦,梦映人生。若幸运的话,人生如梦一般甜蜜,甚至更甜;可若不幸,即便入梦,也不过是延续现实的悲苦,甚至更苦。
而千予此刻,正被血淋淋的梦所折磨,即便熟睡,脑海中依然不停地浮现出那血色连天的场景,让她呼吸沉重,额上香汗涔涔。
这时,空无旁人的房间里忽地现出了一个修长的人影,黑色长发如瀑及地,白色长衫有如皎皎月光。
他轻轻地落了地,然后缓步走至千予床边,见到她痛苦的神色,不禁微微一笑,“既然这么痛苦,不如醒来如何。”
他衣袖一拂,便有金色如萤火虫般的光向千予面上落去,然后又如雪融入水般消失在她的肌肤之上。
于是,那药效渐渐散去,不久,在一声惊呼声中,千予一脸恐惧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方才……又见到银亮的刀从涂涂胸口蹿出了!
“你出了好多汗呢。”长发男子双手环抱胸前,笑着望她惨白的脸,话虽是这般说着,可眼里却没有半丝怜悯的意思。
反倒是千予,在终于看清身边这悠闲的人的面容时,脸色一变,“涉?”
“我们难道很久没见了?见到我需要反应这么久么?”见到她的惊愕,涉依然笑着调侃。
可话音未落,他的衣袖便被人扯住了,然后他的眼眸里,映入一张恼怒的脸。
“你果然一直都在!”千予气恼地瞪他,想起涂涂的伤势,心痛得无法呼吸,“那为什么昨晚不制止溧水!你不是最喜欢随便停止别人时间的么!”
“为什么我要制止?”涉却淡淡一笑,对她的质问不以为然,“我没有义务帮你,更没有义务帮她。”
“你……”千予气得牙关紧咬,“是你把我们带来的,怎么可以这般不负责任。”
“责任有很多种,说不定我的责任就只是将你们带来罢了。”涉依然不以为意,反而弹了个响指,便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将千予弹开。
他心里暗笑,这女子未免太自不量力,区区一介凡人,有什么底气来质问他?
“救她……”忽然,他听见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声音,“我知道……你可以的。”
“不错,可是,凭什么?”他笑,毫不买账,她以为他是谁?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
她却抬起头,朝着他凄美一笑,“因为,你不想我死。”
涉面色一变,声音沉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千予望着他笑,“你不想我死。”了了虽然涉总是对她若即若离不冷不热,可是,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的话……
涉陷入了沉默,他眉心蹙起,眼里的情绪如天上的浮云般变幻不定。
是,他知道她什么意思,她是在以自己的性命作威胁,如果中剑的小丫头出了什么事,她便会追随而去。
而若她死了,他便要落得与释一般的下场,这实在有负射手宫的盛名,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当然,他自是可以束缚她的行动,让她无法轻举妄动,可如果那样,他的计划将会步履维艰。
可是,他这些顾忌,这女子自然是无法知晓,那么,她纯粹是靠揣测么?
怎会有如此敏锐的女子……涉皱着眉头,盯着千予那一双虽然黯然却无法掩藏灵气的眼,竟有一瞬间懊悔自己挑选了如此棘手的目标。
只不过,望着她放手一搏却如此坚定的神情,他的眼前,竟忽地浮现起一个同样坚强又灵气的纤细身影。
于是,蹙起的眉心缓解开来,笑容在唇边漾开温柔。
是了,这女子,与那个人有几分相似呢……
“怎样?”千予紧紧地盯着他,拳心因为紧张攥出了汗,她在赌,即便不知胜算有几分。
“不怎么样。”涉一抬下巴,“你要是想死,我不拦。”
“你……”千予心一沉,难道她猜错了?这男子,根本便不在乎她的生死。
可当她刚要去沉思其中的因果时,只感到眼前凉风袭来,那刚被压制下的药性竟又齐齐如洪水般袭来,让她眼前一黑,再次失去意识倒在床上。
“你要是研究过星相,便知道射手座不喜欢被人威胁。”涉望着她再度陷入沉睡的容颜,微微一笑。
说罢,他便消了身形,只是这次,却不再是静静地守在某个角落,而是径直向医馆而去。
他的确是不喜欢被威胁,不过……看在那个人的份上,便姑且纵容她一次吧。
当千予再度醒来,竟已是三日后的事了。
许是涉又做了什么小动作吧,这三日三夜,她睡得相当安稳,没有噩梦,没有美梦,甚至连闲杂的梦也没有,因此当她再度睁开眼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可她还是第一时间想起了涂涂的事,见房里空无一人,便连忙下床朝门外奔去。
不想,她方拉开门,刺眼的阳光便如潮水般向她冲来,耀得她睁不开眼睛,唯依稀见得身前正迎来一个高大而颀长的身影。
而她的耳中,也听到一个沉稳低哑的声音了了
“你醒了么?”
她心不禁悸动起来,这声音是……帝喾?
可是,惯常的冷淡中,竟夹着几分喜悦?……是她误听?
她连忙一揉眼,努力睁开眼,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却不禁失望了一下了了果然,还是她过于敏感了么?
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虽然眼里夹杂了几分疲惫,可面上的主体,依然是冷淡的漠不关心的神色。
也是,她的药本来便是他下的,何时醒来,也自然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她方黯了眼神,忽地小手被人一拉,身子便被扯至了他身边,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是要将她扯入怀里却临时改了方向的。
她不知道,帝喾那药性只供维持一天,为了涉那点小动作,宫里已有几名负责配药的国医挨了板子。而眼前这面色漠然的男子,实际已有三天三夜没有睡上好觉。
她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此时感到他近在咫尺,不禁急忙想拉开与他的距离,可方伸手推去,耳边,却又再传入帝喾低哑的声音,“寡人带你去见她。”
“她?”千予一惊,随即心口一跳,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急急追问,“涂涂么?她怎样了?”
她紧紧盯着他的薄唇,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着,她怕……万一,帝喾是让她去做告别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