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涂涂大吃一惊,想起电视里那些阴森森的灵堂,竟觉得毛骨悚然了,“你……你不是指那些供品吧?”
“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只好……”千予耸耸肩,扮作无可奈何的样子。
涂涂吞了口口水,觉得毛发都竖起来了,“可可可是……那不是给死死死人吃的东西么?”
“那等你饿死了,你不也成死人了么?就当提前享用好了。”千予取笑道。
实际上,她是敬畏鬼神的,换作是别人的牌位,她也是不会打那些供品主意的。可是,那供品不是给“雾华”的么?也即是说,是给她的,那么她本人取一些来果腹,又有何不可?
“这……”涂涂心里纠结着,她既忌讳着鬼神,肚子里空城计又唱得厉害。最后,民以食为天这句控制了她的意识,便点点头,同意了。
于是,二人一边清理着地上的饭菜,一边等着溧水过来,将她们带到祠堂去饱餐一顿。可奇怪的是,一直等到大半夜,蜡烛也快烧完了,溧水还是没有出现。
“老娘……老娘不行了。”涂涂捂紧肚子,脸色发白,声音有气无力,“她再不来,老娘真的要去当死人了。”
千予的胃也饿得极是难受,她拧着眉,心里暗自疑惑溧水为何迟迟不来。见涂涂脸色愈发不对劲,便过去将涂涂扶起,“走,我们自己去。”
“你知道祠堂在哪吗?还有……那些监视我们的人怎么办?”涂涂饿得腿都发软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比在这被饿死强。”千予扶着涂涂便朝外走去,如果影子们要拦,便让他们拦吧。
而千予不知道,此时的影子们早已被帝喾调去身边,此时要逃,正是最佳时机。
“是这里了!”千予运气不错,凭着直觉走,不久便找到了祠堂,一推开门,便见到自己的牌位被供奉在大堂正中。
自己的牌位?千予苦笑,还真是奇妙的遣词,忽然想起曾经见过的一篇号称史上最短惊悚小说的文,通篇只有一句话。
“一觉醒来,旁边睡着自己的尸体……”
她当时还着实为这个惊吓了一下,可没想到,现在她身处的情况了了拜访过自己的墓,此时还见到自己的灵位,和这小说描述的也差不了多少了……幸好,处境虽是尴尬了些,倒还不至于成为惊悚小说。
余光扫去,借着长明灯的光,她见到案前有不少点心水果,便都挑了些拿给涂涂吃了。这小辣椒起初还有些胆怯,可闻了食物的香气,肚子叫得愈发厉害,让她无法不妥协。
于是,靠着这些上好的供品,二人终于摆脱了饥饿。可一旦吃饱,解决了肚子,见到四围昏暗的光线,涂涂原本被压下去的对神鬼的畏惧便又开始了。
“千予……我们快走吧!”涂涂拉着千予便往外跑,生怕那被供奉的公主鬼魂跑出来跟她算账似的。
千予看出这小泼妇是怕闹鬼,但倒也没打算告诉她关于这华公主的真相,便也任凭其拉着往外跑。
只是跑着跑着,涂涂竟觉得害怕起来,只因这偌大的夕雾宫除了她们三人外便是再无他人,那些白天看来雅致美丽的楼阁亭台,一到晚上,便黑漆漆阴森森的,那一簇簇的花木,阴影重重,更是如张牙舞爪的妖怪一般,骇人得很。
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叫声,不知道是鸟还是别的什么,听得涂涂毛骨悚然,腿都软了。
“千予……”涂涂哭丧着脸,“我看,我们还是去找那丫头好了,有她在,这宫里的鬼好歹会给点面子。”了了看来,她是真担心自己偷吃供品被那公主的鬼魂报复来了。
“也好。”千予点点头,对于溧水,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今晚像是要出什么事。
只是却又发起愁来,这个时候,溧水怕早已熄灯睡了,没有灯光,她如何去分辨哪间是溧水的屋子呢?
忽然,心里咯噔一动,难不成,溧水会是在……?
“跟我来。”她借着模糊的记忆认了方向,便拉起涂涂的手,向夕雾宫某个角落直奔而去。
涂涂不明所以,也只好任着她拉着一路疾奔。待到目标越来越近,穿过一个圆门,接着依稀的月光,涂涂方认出这里竟然是白日里见到的那座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小院。
涂涂还来不及提出疑问,千予却已拉着她钻入别院,如入自家门般,熟悉地在各个回廊之间穿梭,直到眼前出现一排门窗,千予才停了脚步。
“神啊……你是神啊!”那小小紧凑的格局,显然是侍婢们的房间,看着从其中一间的门窗里透出昏黄的烛光,涂涂忍不住惊呼出来,对这好友顶礼膜拜。
“嘘……”千予示意其保持安静,她望着那烛光,心里的不安愈发浓烈,这个时候了,溧水还没睡么?
她提起脚链,轻手轻脚靠近那房门,伸出手指,在薄薄的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借以看清屋里的情况。
屋里空荡荡的,不似有人的痕迹,只是床。上似是有人躺着,一床被子裹得紧紧的,冥冥中,她竟听见人痛苦喘息的声音。
奇异的感觉再度袭来,千予心一紧,莫不是?
她连忙用力将门一推,却发现连门也没有拴上,那两扇雕花木门,在她的一推之下,豁然大开。
“千千千予……”涂涂惊得话也说不连贯了,她方才不是还叫自己安静的么,现在这般大胆放肆的行为又算得上什么?
千予却没有理会好友的惊吓,反而径直冲进了房里,奔至床边,看清床。上人的神情后,神色瞬间一僵。
躺在床。上的人果然是溧水,只是此刻她一张苹果小脸通红如火炉,嘴唇也红红的,双目痛苦地紧闭,连呵气的声音都带着虚弱。千予将手往她额上一放,立马被烫得收回手来。
“不好……”千予心一揪,果然给她猜对了么,经过傍晚涂涂那次捉弄,这丫头真的受寒发烧了!
“呀……这……”涂涂也跑了过来,一见溧水的样子,便知道是自己的恶作剧带来的后遗症。
“你在这看着,我去弄条湿毛巾来!”涂涂信手从床边拿了条汗巾,便急匆匆地朝外面冲去,连鬼神也顾不得怕了。
“公主娘……”溧水烧得糊涂了,昏迷中说着呓语,许是梦到了被告知雾华死讯的那天吧,小脸上的神色极为悲痛,连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我在这……”千予握住溧水的小手,神色无限哀伤,她用枕巾擦去少女额上的冷汗,声音低柔,“乖……公主娘在这里。”
等到溧水醒后,应该便什么都不记得吧,所以……允许她此刻暂时回归“雾华”一下。
“公主娘……”小手紧握着千予的手,溧水嘤嘤地哭了起来,“溧水好想你,每天都会去祭拜你……你怎么那么狠心,都不回来看看溧水……”
“是公主娘不好,”千予沙哑着声音安慰道,“乖,公主娘现在不就来陪你么……所以溧水要快点好起来。”
“恩……溧水会好起来的……”溧水迷迷糊糊地说道,“溧水还要给公主报仇……等杀死了国太子和那两个贱女人后……溧水就去阴间陪您……”
千予愣住了,手里竟沁出冰凉的汗来,她该怎么办才好……溧水口口声声说要杀了她,若是顺着接话,无疑会让日后她与涂涂二人的处境更加艰难。那是趁机劝溧水放弃报仇?可如果这样,这心思单纯的丫头会不会如方才所说的,自尽去陪伴“雾华”?
“公主娘……要给溧水补画哦……”说完这最后一句,溧水便又陷入昏迷,胸部艰难地起伏着,看来十分辛苦。
“溧水!”千予大惊,此时涂涂正好提着木桶进来,见千予焦急的样子,忙从水里提了汗巾起来拧干,小心地敷在溧水的额上。
所幸,这深夜里的井水还冰凉得很,那湿冷的毛巾,一点点吸走溧水额上的灼热,让这少女痛苦的脸色舒缓了许多。
千予松了口气,可却知晓仅靠这点处理还不足以治愈溧水的病痛。“我去找大夫来。”她准备起身,不料溧水的小手依然紧紧攥着她的手,无法抽身。
“她看来挺喜欢你的嘛。”涂涂撅了撅嘴,取笑道,“你还是坐在这,叫个大夫何必我们自己跑,那些“影子”们不是在么?”
见涂涂转身跑出房外,千予一怔,是呢,她怎么将这点忘记了。
可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不管涂涂在空地上怎么吆喝呼救,四周依然静悄悄的无人响应,那些影子就如同突然遇上了强光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们自然是无法知晓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涂涂唤了许久,终是挫败地回来,“看来,这夕雾宫真是见鬼了,连影子们都被神隐了。”
千予凝眉沉思这其中的蹊跷,却突然听见涂涂兴奋的声音,“是了,他们既然不在,我们不正好可以趁现在逃到那地道里去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千予低声道,却望着床。上被病痛折磨的溧水,没了下文。
涂涂愣了愣,瞬间明白了好友的意思,望望床。上那曾经让她恨得牙痒痒的黄毛丫头,经过一番剧烈的心理斗争,最后终是叹气,“好吧……我出去找人叫大夫。”
“谢谢……”千予感激地一笑,她如何看不出涂涂心里此刻有多遗憾,“放心吧,一定还会有机会逃走的。”
“是是。”望着溧水昏迷的小脸,涂涂撇撇嘴,哼了一声,“我只希望好人有好报,这丫头醒来后能对我们好点。”
有可能么?可能性不大吧……总之,她们就是滥好人,活该被欺负得死死的滥好人哪。
“想都不要想!”几日后,夕雾宫里发出了一声怒吼。
“呐,我就说吧。”当溧水满脸通红地将水桶扔在地上时,涂涂侧脸示意千予,耸了耸肩,一副“早就猜到是这样”的样子。
“别以为随便照顾下本姑娘,本姑娘就会对你们另眼相看,免去你们的苦力活……这种小计俩,本姑娘早就看穿了!”溧水一脸气恼,指着涂涂大骂,“再说了,要不是你,本姑娘也不会受那么几天的哭!”
“随你怎么说。”涂涂呸了一口,俯身去捡地上的木桶,一脸满不在乎,“就没指望你这丫头报答。”了了她只是为千予不平,若不是为了这丫头,她们那晚早就逃走了。
“哼!好好给我干活,晚上再去给我跪祠堂!”溧水恶狠狠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去。
只不过,在身影消失在门边前,溧水忍不住回望了千予一眼,见这女子只是微笑着继续做手里的活,她心里的波澜又剧烈起伏起来。
听说,在她昏迷那几日,便是这了国公主在床边日夜守护,如慈母一般,照顾得细致入微,连国医们都自叹不如。
可是,她为什么要对她这般好?还有上次的爆炸,也是这女子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不惜自己受伤,以保护她的安危。
若说只是收买人心,又何必拿命来换?若说是真心实意,她与她非亲非故,又为何如此拼命?
更让她疑惑不已的,在那昏迷的几天几夜里,她总迷迷糊糊地觉得是公主娘回来了,那般温暖的手,那般柔和的嗓音,不是华公主还是谁?可是,一睁眼来见到的,竟是这让她恨之入骨的敌国女子……
而更可怕的是,现在的她,越是瞧着千予,便愈发觉得这女子与华公主是如此相似,让她忍不住想亲近撒娇……这种事,真的……很可怕!
怎么办?怎么办……溧水便如此不安地在园里走着,不知不觉间,竟已是近午膳的时候。忽然想起自从那二人来了这夕雾宫,她还没正式招待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便决定去看看二人的表现再行定论。
刚靠近正殿,涂涂的抱怨声便从殿里传了出来,活像个被打入冷宫的怨妇。
“哎,老娘真是郁闷死了,照顾了那丫头那么多天,休息也还没顾上,便被叫来做苦力,真是好人没好报。”涂涂将抹布扔在地上,又开始捶打自己酸痛的腰。
溧水心里一动,竟有些愧疚,华公主曾教导她,做人要知恩图报,现在她这样子,是不是……有些过分?
“好了,”千予笑着安慰道,双手抚上好友的腰,适力挤压着,“这次换我的马杀你的鸡了。”
“切,你的马可没老娘的马好。”涂涂被按得舒服,却还要得了便宜卖乖,突然见到门口进来个人,吓得身体一僵,“是……你?”
溧水冷着一张脸,“是我,怎么了。”
“没……没什么。”涂涂嘴一撅,心想反正自己也不是理该做苦力的,“怎么了?要找茬?还是又要塞新工作给我们?”
溧水却一咬唇,“没什么,吃饭的时候到了,别指望本姑娘帮你们拿饭来,不想饿死的,自己跟着我来。”
“哇!这么好!”涂涂眼里放光,一听到有吃的,立马将方才的恩怨放下了。
溧水脸一红,许是不习惯被人这般欢呼吧,将身子一转,“还不快跟着,小心到时饭菜都凉了。”
如此,二人便在溧水的带领下,多日来第一次走出夕雾宫。路上,涂涂如同出笼的鸟儿一般,大口呼吸着外面清醒的空气,根本忘记了自己其实还身处在更大的牢笼中。
见到涂涂的模样,溧水心里竟舒坦了许多,正好,便让这二人在外面活动活动,就当是偿还一部分恩情吧。
只是望见千予的模样,溧水心里又是一沉。这女子还是这样,痛苦的时候不见痛苦,此时出了夕雾宫,竟也不见那美丽的脸上有半分轻松。
就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一双灵动的眼眸不时向四旁扫着,秋水深处,有几分期待,也有几分失落,更多的,是忧郁与矛盾。
她猜不到这女子到底在想些什么,莫不是在等人来救?不禁扁了扁嘴,心里嘲笑道,这般守卫森严的羲王宫,可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救人的么?
却不知,千予心里,始终挥之不去的,都只有一个身影……
帝喾,千予心里轻叹着……她真的已经有好多日子都不曾见过他了,即便在溧水生病的时候,他也不曾出现在夕雾宫,还是说,他根本已经不关心她的死活,甚至,已经不关心夕雾宫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了么?
三人便这般向御膳房前行,千予与溧水都是各怀心事,沉默不语。而至于涂涂呢,只顾着欣赏沿途的风景,满脸笑嘻嘻的,可是,若她知道接下来要经历如何惊险的事,现在怕是连笑都笑不起来了吧。
“嗖”一声,一支箭穿破长空,朝不远处的靶子红心射去,无奈事与愿违,这箭力道虽还算足,准心却是偏得厉害,红心外分了五环,那箭尖恰好扎在第五环的最边缘。
“呸,真没劲。”一名身着黄色锦袍的小男孩走了过来,他约莫九、十岁光景,五官精致,容貌俏美,不难看出,长大后必有着多么倾倒众生的容颜。只是,此刻见到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男孩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他一脚将那靶子踢到,又将那射偏的箭拔下折断,口中骂道,“呸呸呸,什么烂靶子,什么破箭,影响本王子的心情!笙琐,快去换套更好的来!”
“这……”原来男孩身后还立着一名容貌秀雅的女子,身上的粉红衣宫服昭显出她在宫里受人尊敬的地位,只是遇上如此刁蛮任性的主子,这被唤作笙琐的女子也只好露出无奈甚至畏惧的神情,“殿下,这已经是宫里最好的靶子与最好的箭了……”
“那一定是他们在骗你,”锦袍男孩将身上的箭筒也扔在地上,鼓着红扑扑的腮帮子,赌气般吵道,“不然,为什么他们一射就中了,本王子射了半天,连红心都没挨着?”
“这……”笙琐哭笑不得,她总不能直说,是这主子自己的技术太抱歉吧?
她余光瞥了身后候着的众侍女一眼,果然,众人也皆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畏惧这王子的个性,硬是将即将发生的爆笑强忍了下去。
“不管不管!就是箭太烂!你去给本王子找更好的!不然叫父王灭你的九族!”锦袍男孩嘴一撅,上下挥动拳头撒起泼来,那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小脸,那任性刁钻的气恼神态,可爱得要命,也可恨得要命。
“是……遵命。”笙琐只能低头暗自叹气,她运气不好,自打进宫,便被派来照顾这小王子,经常被折腾得死去活来,被威胁抄九族的话起码听了不下一百次了,好在她性子够柔,每次都忍了下来,不然,以这主子坚强的后盾,后果真是难以设想。
可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有个侍女忍不住笑了出来。锦袍男孩脸色一黑,“谁在笑!”
那侍女连忙敛了笑脸,板起脸混在队列中,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谁!给本王子站出来!”锦袍男孩走到队列前,恶狠狠地叫嚷着,他今日本来就心情不佳,竟然还有人敢笑他,他要是不出这口恶气,他就不当这王子了!
“殿下……怕是你听茬了,方才是别处的人在笑吧?”见一场风波即将到来,笙琐慌忙跑回来,小声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