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予顺着好友的手指看去,便见到这夕雾宫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还有一小片风格与别处格格不入的宫殿,同样是红墙琉璃瓦,可模样看来便普通得多,而且还有些陈旧。
“那是……”千予眼里一热,她记得真切,那座小小的别院,便是当年在夕雾宫尚未完全建成时,羲王为她安排的临时住所。是谁,竟将这些充满回忆的旧物统统集中在了夕雾宫?羲王么?还是帝喾?
“乱瞄些什么!这夕雾宫也是你们能觊觎的么!”溧水转头,发现二人已落后了一大截,便厉声训斥,“还不快跟上,今天还要干活呢!”
“小气。”涂涂暗中吐了吐舌头,此时侍卫们已被排斥在夕雾宫外,眼前就剩溧水一个小丫头,若不是千予提醒她那些“影子”的存在,她真想上前打晕溧水逃走呢。
“到了。”待三人来到正殿,溧水从一旁找来了两个木桶,以及两块脏兮兮的抹布,不客气地扔在二人面前,“喏,旁边的院子里有水井,你们自己打水来,今天不把这正殿的地面擦得干净,晚上休想吃饭。”
“喂!做人不要太过分!”要不是千予拉着,涂涂就要冲上去了,她捋起袖子,指着溧水鼻子破口大骂,“到了这连住处都不给我们安排,直接就让我们做苦力,你真当我们是你的奴隶啊!”
“难道不是么?”溧水冷笑道,“你好歹也曾是了王宫里的人,怎地连这点规矩都不懂,陛下既然将你们赐给了夕雾宫,你们便任我差遣。至于晚上的住处……”说到这,溧水扫了千予一眼,眼里发着忿恨的光,“你们根本不需要,因为,你们要夜夜跪在我家公主牌位前忏悔,为我家公主诵经千遍,以偿还你们的罪孽!”
说罢,她便不再理会二人,径直出了殿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别拦我!老娘今天要宰了这小妖精!”涂涂张牙舞爪,极力要挣脱千予的束缚冲上去,她涂涂在现代好歹也是一大姐头,怎能在这里受这种气!
“好啦好啦,别气坏了身体。”千予苦笑道,根本不敢松手,“她不过是个小孩子,我们还是省点力气想想怎么出逃的好。”
“真的有办法么?”涂涂苦着脸,“可这么多天了,一点进展也没有。”
“天无绝人之路。”千予神秘地一笑,然后附在涂涂耳边小声说道,“起码,我已经找到弄断这脚链的法子了。”
见涂涂惊喜地要叫出来,千予慌忙捂住她的嘴,眼神示意屋顶上,“嘘……保密。”
然后,便俯身拾起一个木桶递给涂涂微微一笑,“走吧,体验一下古代打水法,就当是生态旅游了。”
如此,一场古今大战便在千予的劝导下轻松化解。只是,有一件事千予却没有料到,那便是,帝喾对夕雾宫的封印如此之强,即使是负责监控的“影子”们,也不敢轻易进入此宫中,更不用说敢在这夕雾宫的屋檐上跳来跳去。
于是,这便也成为了今日羲王宫君臣之间的一个重要议题。
“陛下,依微臣看来,为防那公主使出什么小手段,以及保护溧水姑娘的安全,还是准许‘影子’们进入夕雾宫的好。”简苛俯着身,却偷抬眼观察帝喾的反应。
帝喾没有说话,此时,他正立在池边的观鱼亭里,手一扬,手心里的鱼食碎屑便如雪花般落在水面上,又似飘零的花瓣,引来一尾尾珍奇锦鲤竞相抢食。而被鱼尾鱼翅拨动着,水面荡漾起一圈圈的细纹,将帝喾原本映在水上的俊美面容也搅得模糊,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情绪。
“陛下……”见帝喾久久不回答,简苛便又问了一次,换作平时,帝喾不回答,他便会识相地闭口保持缄默,可是他此时实在关心这问题的答案,便也冒着惹怒帝喾的危险了嗦了一次。
不想,帝喾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撒着鱼食,看那些贪心的鱼儿对美食来者不拒,在抢夺中陷入一片混乱。
看着帝喾如此泰然的模样,简苛额上沁出汗来,他实在参不透主子的心思了了他是不愿打破夕雾宫的规矩,还是他根本有意放松对那二人的管制?
“陛……”当简苛忍不住第三次出口时,忽地一名侍卫官神色紧张地跑了过来,扑地一声跪在帝喾身前,“陛下!北方有要事禀奏!”
帝喾有了些反应,只是依然没有转身,又是一翻手心,鱼食纷纷落池,清冷声音飘出,“何事。”
侍卫官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次性说了出来,“陛下……了国太子的下落查到了!”
众人一惊,帝喾猛地一个转身,揪住侍卫官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
那赭色的眸里闪动着骇人的光,杀气从浑身各个角落散发了出来,见得帝喾这样子,侍卫官不禁吞了口口水,话语也结巴了起来,“陛……陛下……了国太太太子疏祠找找找到了!”
“在哪!”帝喾的拳攥得更紧,体内仿佛有一种力量要爆破迸出,他等了那般久,终于要到这一天了么!
“在在在……珩山边上,有有有人说……见到与疏祠很很很像的人出现……”看着帝喾充满杀气的脸,侍卫官越是想冷静,便结巴得越厉害,帝喾身上的戾气如同****,侵入人心,让人越是靠近,便越颤栗。
“正奇,”帝喾一把将侍卫官丢开,面色冷毅,“准备十万精兵,寡人要亲自出征,铲平珩山,手刃疏祠!”
“这……是!”正奇先是一惊,随即俯首听命,匆匆离去。只是虽口中应了,心里却愈发地忐忑不安,疏祠早已是强弩之末,人单力薄,何须十万精兵伺候?难道……王这一次,又打算血洗珩山么?
“陛下!”见帝喾也欲离去准备装备上路,简苛慌忙逮住机会问道,“那么,看守那了国公主的‘影子’们呢?”
帝喾的背影顿了顿,然后,他侧脸沉声道,“自然与平时一样,跟来保护寡人。”
“可是……”
简苛还想说些什么,帝喾却已将脸转了回去,“怎么,难道寡人的安危比那了国公主还重要么?”
“不不……”简苛慌忙解释,“微臣只是担心那了国公主诡计多端,瞅了空子逃走罢了。”
“如果她们有那个胆量的话。”帝喾冷哼道,“待寡人处死疏祠,她们便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说罢,不待简苛再说话,便一甩衣袖,急急而去。
只是,虽是撇下了那般狠的话,他的心却又是如同浮在天空的羽毛一般,不安定得很。
为什么要撤走“影子”?或许他不必带走所有,留下一两个坚守夕雾宫也是足够的。
还是说,在他的潜意识里,其实是那么一丝隐隐希望那倔强的女子能藉此机会逃走?毕竟,一旦疏祠落网,那么,他便没有任何的理由留下她的性命了……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留她性命?
乱了,乱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了。
可那是什么,他不懂,不懂呢……
“累死我了!”临近黄昏的时候,涂涂将抹布一扔,便靠在柱子上捶起腰来,她肚子也饿了,眼巴巴看着天花板发呆,这般大的正殿,溧水那丫头真指望她们两个人一个下午便能弄干净?
“那便休息会吧。”千予笑道,手中却没有歇息,虽然上次的确因涉受了重伤,可又如以往一般,一旦康复,便好得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精神也不错。
“那你也休息会。”涂涂将她手中的抹布抢下,硬将她拽到柱子旁坐下,然后又笑嘻嘻地将手探向她的颈子,“来,看老娘的马杀你的鸡。”
涂涂的人小手也小,不料这按摩起来,却倒十分够力道。千予起先还有些过意不去,可见涂涂按得兴起,便也安心享受这穿越后难得的半刻放松。
可按一般小说里的情节来讲,越是惬意的时候,便越是容易出现半路程咬金的时候,这不,涂涂方施展手艺不一会,打岔的人便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溧水正好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见到二人倚坐着休息,面色一下变差了。
“就如你看到的,在偷懒。”涂涂毫不雅观地吐了吐舌头,见到溧水手中的食盒,眼里忽地就冒出了光,“难不成……这是晚餐?”
“没你们的份!”溧水被气得双腮鼓鼓的,将食盒往身后一收,“我给自己拿的。”
“你吃三人份吗?”涂涂哈哈笑道,“这么大的食盒,你自己怎么吃得完,我看就是给我们的,就快拿来吧,姐都饿了。”
她伸手便向溧水的食盒探去,哪知溧水是最经不住挑逗的人,小脸一青,便将食盒往地上一甩,“开玩笑!我给狗吃也不给你们吃!”
于是涂涂的脸也黑了,这小丫头也太不经逗了吧,见到散落一地的热菜香饭,肚子的饥饿感都变成了闷气了了她决定了,今天不整整这丫头,她就跟着溧水姓!
“瞪什么瞪!还不快把这里清干净!”看着地上的狼藉,溧水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赌气,只是当着涂涂的面,怎么也不肯表现懦弱。
“切……”涂涂俯身去提地上的木桶,而在手接触到木桶的一瞬间,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决定了,就这样!
“唰”一声,就在溧水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桶污浊的水从天而降,将她从头到尾淋成了落汤鸡。
“哎呀呀,真是抱歉,人没吃饭,手都拿不稳桶了。”涂涂无辜地耸了耸肩,可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眼里分明是得意洋洋。
千予忍不住想笑,可见到溧水湿漉漉的样子,还是担心起来,好心催促道,“快去换件衣服,小心着凉……”
“别假惺惺的!”溧水满脸恼怒,将手一摆,拒绝任何人的关心。
此时天色暗了下来,夜风一吹,溧水竟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涂涂便又笑了起来,“我看你还是别逞能了,还不快回房歇着,别把自己小命弄没了,姐姐我心里愧疚。”
“你!”溧水小脸气得发白,无奈夜风一阵接着一阵,她本来穿得便单薄,此时浑身湿透,更是冷得发起抖来。
“等我回来收拾你们!”溧水怒吼着,然后抱着双肩朝自己的屋里跑去了。
涂涂得意地摆了个V字手势,出师大捷,心情何其爽哉?
“你呀!”千予捂嘴偷笑,该怎么说这小泼妇好呢?总是让她特别地……开心。
见涂涂已经开始得意地叉腰扭跳《三只熊》,千予忍不住笑着将抹布扔给她,“别得瑟了,还不快点过来处理这些饭菜。”
“哎……好。”涂涂不情愿地接住抹布,看着满地被糟蹋了的美食,不停地叹气,“今晚真没饭吃了么?老娘可还饿得厉害呢。”
“这可不一定。”看着她失望的脸,千予转眸一笑,压低了声音,“待会,她不是叫我们去那公主的牌位前跪着么?我想,那里肯定有东西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