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有点想笑,”溧水离开后,涂涂一边弯着腰帮千予收拾散落的衣服,一边回想方才的事,终是忍不住开口,“你不觉得,刚才那女孩的样子,很像小孩子之间因为闹别扭下战书么?要是我的话,真的想报复谁,就该趁她不注意,偷偷地陷害,何必在这里提出来,搞得跟不忍心害人,先来提醒我们注意安全一样?”
老实讲,千予也有与涂涂一样的想法,她记忆中的溧水,一直是直肠子,没什么心机的好孩子。可想到溧水那认真的表情,若是知道自己早被“敌人”看穿,贬低得一文不值,估计会又气又急吧?所以,身为“养母”的她,在这里还是忍不住撒谎为溧水辩护,保留那丫头的颜面。
“这……说不定是心理战,让我们自己害怕,寝食难安,饱受煎熬,然后她等到我们被折腾得神经虚弱的时候再下手,就简单得多了。”
“是这样么?”涂涂眉头拧在了一起,“若是想到这一层,那是很可怕了。可是,那丫头稚气未脱,我怎么看不出她有这般厉害?”
“这……”为免去涂涂进一步怀疑,千予打住话题,“总而言之,现在已经知道有人会来打主意加害我们,所以,在想出逃跑的法子前,这几天还是小心为上。”
她是千方百计地想维护溧水的面子,无奈纸包不住火,朽木难成器,没过几天,涂涂便深刻认识到了这名小复仇者的稚嫩,并且因此忍无可忍。
“老娘受不了了!”当将一根根细细的银针从盆里的衣物中拣出来时,涂涂压抑许久的憋闷终于如火山般爆发了,“她就不能玩些高水平的么!”
前几日,当千予将溧水的宣战解释为心理战时,亏她还有些惊讶于那丫头的心计来着,可这几日溧水的所作所为,就算她驽钝单纯得像个傻子,也无法再以敬畏的态度去评估溧水的心思了。
不是偷偷在她们的饭菜里撒沙子,便是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将好不容易洗净晾好的衣服从绳子上掀下,落在污浊的地上;不是在她们睡觉前,拿水将她们的被铺泼得湿漉漉,便是在晚上她们好不容易换床褥睡着之后,在鞋子里放几根钉子。此外,那丫头还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弄破她们的蚊帐,待到生来便血甜的她被蚊子咬出一身红包后,她才愤慨地发现角落那几个大如枣子的洞。
“老娘宁可她直接来找老娘干一架!或者干脆捅老娘一刀!现在这样,根本便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涂涂握着千予被刺出血的手指怒吼着,又是心疼,又是愤慨,恨不得现在便将溧水拖来鞭打PP。
“她本来便是小孩子。”千予盯着盆里有些泛红的洗衣水,只觉得伤口有些火辣辣的,“我猜,那件衣服里还包了些辣椒粉,打算给被不幸刺中的我醒醒神。”
“拜托!哪有这么恶毒的小孩子!”涂涂望着她手指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牙都快要咬碎了,“她赢了!她如意了!老娘现在真的每天净顾着防范她,感觉像活在噩梦中一般!”
千予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她不能告诉涂涂,她现在的心里,其实十分宽慰了了溧水果然还是小孩子,还没有被人世污染太深的小孩子。那些小手脚的确让她头疼得很,可是,如果对比真正恶毒招招致命的人来说,这些真的不过是恶作剧罢了。
“没有什么法子制她一下么?”涂涂愤愤地想着,她可不想这般便宜了那丫头。
“有什么法子?你难不成还指望那些老宫女们听完我们的悲惨遭遇后,正义凛然跟包青天似地替我们做主?”千予笑道,轻轻吹着指尖的伤口。
说没有法子,自然是谎话,若她真要回敬一个人,还会想不到法子?可她依然心疼着这养女,不忍回手,何况,溧水是因为她才那般恨着了国,若自己受点委屈,让溧水得以释放心中的仇恨而心情愉快,岂不是一件好事?
“别说笑了,谁会指望她们!”提到宫里的其他人,涂涂摆着手,满脸不屑,“她们是巴不得看我们死,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动手了,就明里暗里都帮着那夕雾宫的小丫头。不然,那叫溧水的丫头又怎会在这浣衣司畅通无阻,下手脚跟撒种子一样轻而易举?”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我们自己小心点咯。”见手上的血口已开始愈合,千予呼了口气。这自行治愈的奇异体质,若不是上次穿越时领教过雾华那单手制服烈马的神力,她真要以为自己变成怪物了了了那日在帝喾房里手上受的剑伤,不过经历一晚便愈合了。
或许,那个叫涉的男子能够解释她身上的奇特现象?可是,他就像天上的流星,突然而来,转瞬即逝,而下一次出现,更不知会在何时。
“哎……哎!”涂涂心中郁结,只好愁着一张脸叹气,她们在这宫里还真是叫举目无亲了了没有人愿意亲近她们,更不会有人愿意为她们出头,她总不会那般笨,指望着帝喾那个变态皇帝吧!
可想起帝喾,又忍不住望着千予问道,“话说回来,那个变态皇帝不是挺喜欢折腾你的么?怎么这几天连影子也见不到?”
千予心一紧,所有情绪顿时被空虚与失落感取而代之了了明明是淡淡的失落感,竟又让心沉得如灌了铅般,不停地往下坠。
帝喾的确是许多天没来了,也许,精确来说,不过经历了三四个昼夜没有出现而已,可她竟然会觉得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他冷峻的脸了。她不是在想他,绝对不是,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的脸,只是没想到,他不在,时间竟感觉如此漫长。
她便忍不住去想帝喾不再来的原因,是忙于国事?是根本没觉得有必要来探望她这个犯人?还是……被帛萃或者哪个新入宫的美人占据了所有心神?
她突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她不喜欢被他抛在脑后,不喜欢被他排在次要的位子……她知道,身边一直有隐蔽的眼睛盯着她,不禁突发奇想,如果她此时突然出了什么状况,或者做出什么疑似逃跑的举止,帝喾会不会便如之前一样,心急如焚地赶来?
不!她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简直就像那些身处深宫,千方百计想引起皇帝注意的妃嫔一般,为别人而活,丧失自我,也永远不知道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千予斩断遐思,从迷惑中清醒过来,为自己一时的动摇自嘲一笑。
“千予?”见到她先是发呆,后来突然笑得很苦涩的时候,涂涂忍不住开口关心道,“你没事吧?”了了那针里难道有让人发傻的毒?
“没什么事,继续干活吧。”千予微微一笑,弯腰将盆子端起,去换掉里面的“咬人”水。
他不来?不来也好,没有他在身边,逃脱会更容易。她想象着,当她与涂涂成功逃离羲王宫的消息传入耳中后,帝喾一脸铁青地赶来却发现人去屋空,顿时暴跳如雷时的情景,不禁在嘴角扬起妩媚的笑意了了那样的事,岂不是更有趣?
“王后!王后娘娘!”一名身着粉红衣的少女冲入凤栖宫中,许是各侍卫宫女皆认得她是夕雾宫的人,竟也不拦她,由着她去。
待来到正殿,少女疾步跨过门槛,却见到殿里只有忻仪一个人在摆弄桌上的盆栽。
“溧水姑娘?”见这少女,忻仪笑道,“今日怎地有兴致来这里了?”
“忻仪姐姐!”这粉红衣少女正是溧水,只是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她左右张望,焦躁不安,“忻仪姐姐,王后娘娘在么?”
“王后娘娘?”忻仪一怔,答道,“你找主子么?她今天刚好不在呢。”
“这……怎么这样?”溧水急得要死,“那娘娘她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真的不知道。”忻仪面露难色,“娘娘只叮嘱我留守在这里,并未告知去处,更不晓得会何时回来。”
“啊……这可怎么办!”溧水用拳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眉心拧成了秋菊,她在殿里不安地走来走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忻仪见此,不禁好奇问道,“溧水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被此一问,溧水面露窘色,好生尴尬。
“一定是有事!”忻仪见此,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将溧水拉至一角,低声问道,“来,跟姐姐说说,说不定能帮到你的。”
“可是……”溧水急得想哭,“可是……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你只跟娘娘说,就不跟我说?”忻仪皱起眉来,略一思索,忽地大呼,“哦!我知道了!你根本是不相信我能帮你是吧!”
说罢,忻仪鼓起腮帮子来,满脸怒色,“我好心帮你,你倒好,怀疑我?哼,你不说便不说,反正我是娘娘身边的人,迟早也会知道是什么的!”
忻仪做出要走的样子,这可吓坏了溧水,忙拉着忻仪的袖子讨饶道,“好姐姐,是溧水错了,溧水这就跟你说还不行么?”
“早这样不就成了?”忻仪一撇嘴,笑道,“说吧,你这丫头到底惹上什么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溧水凑近她耳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忻仪听完,目瞪口呆,可很快又嘻嘻一笑,推了溧水肩膀一下,“你这丫头片子,还真有你的,这些鬼点子都想得出来,那公主该被你折腾得寝食难安了罢?”
可见溧水依然愁眉苦脸,忻仪不禁问道,“你怎么了?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怎还是这副苦闷模样?”
“我……我是认为我做得挺好的了。”溧水哭丧着小脸,“我使尽招数,就是想看那溅人痛苦的样子,可是……可是……”
她“可是可是”了半天,忻仪不耐,便急急追问道,“可是怎么呀?”
“可是,她看上去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溧水终于将话说了出来,然后便如同倒苦水般,眼泪也涌了出来,“我看不懂那女人,不管我怎么折腾,无论是饭被掺了砂子,还是辛苦洗好的衣服被我弄掉,她顶多都是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那副轻松微笑的样子,明明手都被针戳破了个大血口,还沾了辣椒水,居然却还对着她那个丫鬟说笑话……就好像她这辈子就不会哭一般,我真没见过这样古怪的人!”
“这……”忻仪愣在那里,按着太阳穴,“这样的人……我也没见过。”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了吧?今天特意跑到这里,就是希望王后娘娘能够教教我,怎样才能让那个公主痛不欲生。”
“你这说的什么话!”忻仪呸了一口,面露愠色,“我家皇后娘娘德高望重,从不做亏心事,你要折腾谁复谁的仇,怎么可以想到来问她!”
“我……”溧水一怔,是哦,当时逮住那了国公主的时候,出谋划策的可是忻仪与庆仪二人,帛萃还为此批评了二人一顿,她怎地可以忘了这个直接来找羲王后?
不禁吓了一身汗,还好忻仪开口提醒,不然给帛萃知道她还想着法子使下三滥的毒计,非得训她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