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侍寝的圣旨下到华正宫的时候,君滟犹自有些恍惚,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相比于君滟的默然,一边的齐茹惜却是拉着一边的紫夏喜不自胜,看着君滟沉默地不说话,茹惜的心里暗暗涌出得意,那得意涌上眉梢化成了眼底雀跃的星芒,他拉着君滟的手,毫不掩饰兴奋的欢欣:“姐姐,皇上召我侍寝了。”
君滟看着茹惜快活的样子,忍不住逗了几句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丫头莫不是欢喜疯了,难道要整个紫霄城的人都知道你今夜要去侍寝吗?”
被君滟这么一说,茹惜倒也是红了脸,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夹杂着小女儿的娇羞的情态,一时间倒是极为动人。
紫夏心中仿佛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在一边拉着茹惜笑着说道:“小主,阮美人说的不错啊,这般欢喜难免招人非议,若是被一些不怀好意的妃嫔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埋汰小主呢。”
见君滟和紫夏都这么说,茹惜也是敛了敛神色,对着君滟盈盈施了一礼,便拉着紫夏出了君滟的房门。
茹惜刚刚一走,碧云瞥了一眼君滟神色,便走上前将君滟的房中的门给关上了,君滟坐在椅子上蹙着眉头,碧云不动声色,倒是青岚在一边问了一声:“小主,你这是因为齐御女侍寝的事情不高兴吗?”
君滟被青岚这么一问,立刻就横了青岚一眼,口里的话也有了严厉:“进宫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说话还这么没轻没重的,这话要是被齐茹惜听去了,会让我与她的姐妹情分生疏,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了,没得让人说我醋妒。”
被君滟这么一训斥,青岚立刻闭了嘴,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碧云,碧云见君滟生气,倒了一杯祛火的菊花八宝茶给了君滟,口里轻声道:“小主,齐御女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这句话正中了君滟的心坎之中,君滟抬眼看了碧云一眼,似乎是漠不关心地随口问道:“何以见得?”
碧云附在了君滟的耳边,说出的话也只有她们三个人听见:“奴婢刚刚看得真真的,齐御女得了圣旨之后,第一眼看的却是小主,那眼睛里面流动着的,分明就是得意,仅仅侍寝一次就这样得意,日后若是一朝得宠,指不定比如今的玉上嫔还要坏呢。”
青岚听了这话便又在一边抱怨道:“怎么说小主也是华正宫品级最高的,宫里面比齐茹惜品级高的妃嫔大有人在,怎么就偏偏选中了她呢?”
君滟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杯子中清澈的茶水,那八宝茶是用八味不同的草药烹制的,因当中有一样冰糖,所以喝在口里极为甘甜,冰糖的甜,菊花的清苦,这样的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却不冲突,君滟十分喜欢。
君滟沉思了一刻,说道:“新进宫的四位宫嫔中,我和静姝还有胡诗茵都是言官出身,唯独齐茹惜是将门出身,当年齐家也是大倾武将重臣,只是在前朝的时候牵连了一场谋反案,举家被贬,近些年才牵回京中,若是没有这事,凭着齐家的赫赫战功,齐茹惜刚刚进宫的时候怎么也得是个嫔位,怎么会是最末等的御女。”
“谋反?”青岚头一次听到这事,惊呼出声,但是随即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太过大了,所以捂住了嘴小声道:“谋反可是大罪,齐家是怎么逃出来的?”
君滟斜睨着青岚:“当年先帝登基之时尚是幼子,所以恭敬太后和当时的摄政王永安亲王亲政,但是当先帝加冠之后,永安亲王却不愿交出皇权,并联动各方兵将以‘牝鸡司晨’的罪名软禁了恭敬太后,幸而先帝雄才大略。联系了一些忠心臣子,安插进了永安亲王的军队之中,才得以在永安亲王一举谋反的时候得以平息叛军。”
君滟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碧云和青岚难免心惊,碧云在一边问道:“那齐家在当初投靠的是皇上?”
君滟想到了齐家不禁有些好笑:“世人皆说‘墙头草,两面倒’,这齐家便是这当中最大的墙头草,当年谋反初期的时候,永安亲王如日中天,齐家便跟随了永安亲王,只是后来先帝势力越来越大,所以齐家便叛了永安亲王,在永安亲王的府邸中和先帝臣子里应外合,两面都是瞒得滴水不漏,倒是真的难为了齐家了。”
青岚素来是最不喜这种人的,便是叛乱那也要像永安亲王那样一路走到底才是,这齐家做的事情实在是不耻,倒是碧云在一边想到了关键之处:“那后来平息叛乱论功行赏的时候齐家岂不是功臣?又怎么会被被贬?”
君滟见青岚面露厌恶之色,便问道:“青岚,你想到了什么?”
青岚被君滟这么骤然一问,心中一慌,便是什么实话都说了出来:“奴婢只是觉得这齐家确实是令人不齿,虽然有功,但也有过,所以若是奴婢判决,定不会嘉奖他。”
君滟点点头,赞许道:“先帝当时也是那样的想法,觉得齐家纵然有功,但是也有过,功过相抵,既不赏,也不罚,但是朝中言官却说齐家之前有了叛乱之心,其心不稳,手握兵权实在不妥。此句话正中先帝下怀,便贬了齐家一家,齐家在外受苦了二十多年,直到皇上登基,齐家才偷偷回了京。”
君滟说完,一屋子寂静,三人久久不语,青岚许久才幽幽说道:“这样的坎坷家世,齐茹惜到底不能是个心智普通的人。”
君滟点头:“原本是大将之家,一朝倾覆,再回京也不是昔日光景,不知道齐茹惜此番入宫为妃是顶着家族多少荣光和期盼。
这边的君滟正在叹息的时候,那边房中的齐茹惜却是已经退了刚刚的欣喜,露出了一抹无言的担忧之色。
紫夏知道自家小主心中所想,便在一边慢慢劝慰道:“德妃娘娘之前不是说了吗?小主这百炼钢化成的绕指柔是皇上最喜欢的,只要小主好好准备,皇上一定会对小主青眼有加。”
齐茹惜坐在梳妆镜之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那样美好的一张脸,似乎整个春日的温柔夹杂着冬天余下的冷冽都凝聚在这张脸上,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生得美,但是一直是颠沛流离,母亲和父亲从小就在她的耳边说:“惜儿,你是爹娘最后的指望了,若是你能进宫得宠,我们齐家也能在朝中立足了,惜儿,你一定要得宠,不只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们齐家啊!”
为了自己,也为了齐家,茹惜伸手将自己发髻中最长的那一支簪子抽下,一时间头发披散开来,蜿蜒拖地,如一条瀑布一般在身后滑下。
齐茹惜抓着一把头发,轻轻挽起。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这首《南歌子》是茹惜往日偶然看见,现在想想,确实是现在的心境。
若是可以,茹惜也想挽了皇帝的手,娇笑倩兮:“此眉深浅入时无?”
齐茹惜闭了闭眼,对着身边的紫夏道:“紫夏,为我梳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