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君滟在房中的灯下静静地抄录着《女则》,只听得外面窸窸窣窣地响声,抬眼看了一眼打开的窗户透出的天色,想着应该是齐茹惜已经侍寝了去吧。
从椅子上往外面看,是华正宫后面的一座小花园,那花园被君滟精心打点了,种着好些的玫瑰海棠,青柏翠竹,君滟喜欢这些花草呈现出一股子郁郁青青的样子。
此刻花园中的月季已经闭合了白日里盛开的花瓣,在廊下的灯光映照下,能看到那几株海棠的叶子绿得似乎能滴出水来,正是要到十五的日子,天空的月亮也是极为圆的,明晃晃地照在地上。
君滟唤过青岚,叫她去承恩宫叫了静姝过来,想来静姝也是在宫中常日无聊,不出一会儿就来了君滟的房中,还未站定,就瞪了一眼君滟:“你这丫头越发惹人嫌了,这时候叫人过来,还让不让人安寝了?”
君滟知道静姝的性子,站起身捧了一碗茶给了静姝,坐在静姝的身边,撒娇道:“妹妹见今夜月色极好,想着如此美景不能辜负了,所以请了姐姐前来,若是姐姐觉得妹妹麻烦,那妹妹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自己收着,不给姐姐看了。”
静姝喝了茶,见君滟这么说,伸出手指在君滟的脑门上戳了一下,恨恨道:“就你口齿伶俐,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就听说了你的嘴上功夫了得,今日可算是领教了一星半点了。”
君滟嘻嘻一笑,拉了静姝就往后面的小花园里面走着,花园不大,但是却十分精致,静姝在一边看了那一丛的海棠,笑着说道:“今夜的月色倒让我想起以前夫子教的那首《承天寺夜游》了,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听得静姝娓娓念来苏子的诗词,君滟也仿若回到了而是在家中习得四书五经的场景,便忍不住接着静姝的话:“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背完之后忍不住嗤嗤笑起来,“姐姐说得不错,今夜确实是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静姝伸手在君滟的手上打了一下,然后柔声问道:“我听说今日是齐御女侍寝?”
历来妃嫔侍寝的事情都是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所以静姝知道了也是难免,君滟说道:“皇后有意提拔她也是她的福分,齐家翻身也就在此一举了。”
静姝知道齐家的事情,所以也是沉默不语,许久才似乎是幽幽叹了一口气:“也是难为了齐御女了。”
说到了这件事,两人俱是有些无言,君滟为了避免气氛沉闷,便拉了静姝走到了一座假山的旁边,指着一处空地说道:“姐姐觉得若是在这里搭一个秋千怎么样?”
月色极为清朗,周遭的环境十分清楚,静姝环顾了四周,在这座假山边上并无花草,只是在假山后头种了一株腰粗的梧桐,整个梧桐的叶子遮蔽了周围大部分的阳光,想来若是炎炎夏日这里也是极为清爽的。
静姝点点头:“你说得不错,这假山上长了紫藤,若是搭了一个秋千,再引了紫藤盘在秋千上,就是不打秋千,光是看看也觉得悦目。”
见静姝也说好,君滟顿时就有了想法,点头笑着说道:“既然姐姐也这么说,那我明天就吩咐下去,叫我宫里的几个小太监尽快搭一座秋千出来。”
仿若又回到了当初儿时爱玩的年纪,君滟天真烂漫的样子倒是让静姝有了一丝的恍惚,静姝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拉着君滟说道:“你可知道?我前几天在宫里遇见了谁?”
“谁?”君滟有些疑惑,这宫中除了她,静姝应当没有什么熟识的人,静姝又能遇见谁?
静姝抿嘴一笑,眼睛里面带着一丝的狡黠,似乎就是成心地要吊君滟的胃口,君滟越是着急她便越是不说,直到君滟连着喊了好几遍的“好姐姐”她才“噗嗤”一笑,说道:“我在肃清门那里看见了莫凌飞。”
“莫凌飞?”君滟掩口惊呼,“你怎么会见到他?”
君滟的惊讶是静姝意料之中的,静姝拉了君滟又回到房中,方说道:“我原先也是吃惊,所以找了个清闲时候叫了他去了一边问了几句,问过后才知道归德将军觉得男儿家应当多多历练才能顶天立地,所以便隐了他的身份,唤作凌飞,遣进宫中当了最末等的侍卫,戍守肃清门。”
如此一说君滟倒是有几分的相信,归德将军莫云一向教子严厉,和阮家叶家也是有几分的交情,所以莫凌飞在小的时候也是与她们熟识的,想不到这边君滟和静姝进宫当了宫嫔,那边的莫凌飞便被自己父亲遣来成了侍卫。
君滟嘴角含笑,看着静姝:“如此一来,我们倒是又多了一个依靠了。”
君滟的这句话一说出口,静姝立马就换了一副严肃的样子,看着君滟的眼中似乎也有了一丝的惊恐:“君妹妹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是皇上妃嫔,他是宫中侍卫,若按尊卑,我们是主,他是仆,若按法纪,我们是有妇之夫,他是陌生男子,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和他有任何的瓜葛。”
静姝未免有些太小心了,君滟在心中暗笑,但是也不能说静姝的顾虑并无道理,所以一时间也是点点头,说道:“姐姐说得极是。”
静姝这才舒了一口气,嗔怪道:“你可是要吓死我了,做事这般焦躁。”
君滟吐吐舌头,狡辩道:“我也只是说一句而已,就得了姐姐好一般的教训,还没说委屈,姐姐倒先来怪我了。”
静姝又是一瞪,但是终究也没说什么,两人正要再说些话,便听到门外又是嘈嘈杂杂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君滟蹙眉:“这么晚了,是谁在外面吵吵囔囔的。”
说罢便起身走了出去,静姝也跟在她的后面。
一出门,便看见了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许康海站在了齐茹惜的房门前头,一脸的恭敬,紫夏一脸惊讶地看着许康海:“这不是许公公吗?现在这时候怎么来了?”
许康海尖着嗓子,就像是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刺进了耳朵里面一般:“齐小主今日头一遭侍寝,怕是心中没有准备,皇上念及小主年幼,便吩咐了奴才将小主送回来,想来小主今日受了惊吓,还请姑姑煮一碗宁神茶给小主喝下去。”
许康海的话一说完,包括紫夏在内的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君滟心中似乎是有隆隆雷声在响,那样沉闷的声响敲得她的心也是隆隆作响,转头看了一眼静姝,静姝也是煞白了一张脸,看着那被被子包裹的犹如一个粽子一样的齐茹惜被两个小太监抬着送入了房间,再无声息。
君滟只觉得双手冰凉,想抓着静姝的手暖一暖,伸手过去,却发现静姝的手也是一片的冰凉,君滟开口,声音都在抖动:“姐姐,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