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打发了柳弈,井姝拖着略显疲乏的身躯回到了房中,房中的桌子上正点着安息香,淡淡的香味充满了整个房间,很是好闻。
井姝一回到房间,就整个人瘫软在了床上,一碰到柔软舒适的床榻,瞬间就觉得浑身酸软,仿佛一闭眼就能睡着了。
可是井姝知道,眼下还不能睡,今夜也不能睡!若是现在睡着了,那可能就真的‘睡着了’,再也起不来了!
虽然刚刚苏言说的煞有其事,可是毕竟都是胡编乱造,柳弈何等聪颖谨慎之人,又怎会没有丝毫察觉!现在之所以还留着自己,必是心中还有一丝疑虑,待到明日暗中查明了自己与苏言不过是落水方才出现在山林之中,那么一切就不好说了!
柳弈是苏瑜的人,想到苏瑜,井姝心头还是莫名的一痛,十年的等候,十年的爱念,并不是像捧在手中的细沙一般,说放就能放的!那天,天也如今夜这般朦胧而又美好,月亮正圆,你轻轻牵起我的手,凑在我的耳边耳语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美好的竟像是梦一般……
不过也确实本就是梦一场,如今梦醒了,一切也该退场了。
井姝强迫自己收回了有些放飞的思绪,可是朦胧的眼眸中,此刻却有着明媚的忧伤,久久不曾散去。
虽然心痛,虽然心神不宁,可是该考虑的事情还是要好好考虑,若是命都没了,还拿什么来祭奠这份惨遭背叛的爱情!
井姝嘴角的浅笑在这一刻彻底褪去,只剩一抹无助的苦笑了。
井姝定了心神,便又开始在心中重新将整件事情的厉害关系捋了一遍。首先,柳弈毕竟是柳氏一族在朝中安插的人,消息自然灵通,那么自己进入苏瑾房中之事以及此事代表着什么寓意,怕是也早就被他洞察了;其次,柳弈不仅是柳氏一族的人,还与苏瑜暗中有勾结,苏瑜又与苏瑾是绝对的死对头,那么自己现在落入他的手中,一旦他知道我们出现在此的真正原因不过是落水而已!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再把自己重新丢回江中,然后装作不知其事的模样。至于苏言,可能会被一起丢到江中,不过可能性不大,毕竟如此一来事情就大了!所以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自己被丢进江中,而苏言,不管他们使用什么样的方法,总之会让他绝口不在王上面前说起此事,对于这点本事,井姝相信柳弈还是绝对有的。
所以,想来想去,井姝最后得出来的最后结论就是:逃,毕竟夜黑风高时,不是杀人就是逃!井姝眼神中多了一抹坚毅。
不过这逃,也不能自己一个人逃,要拉着苏言一起逃。
不然逃出去容易,再回来就难了,更何况苏言还是个护身符,井姝不断完善着心中的想法。刚刚进房前,在屋外四处扫视了一圈,驿站的大门处有士兵把守肯定是走不了大门了,院中虽有禁军巡视,可是中间也还有空荡时期,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再等一会,等所有人都入睡以后,先悄悄潜入苏言的房中,唤醒苏言,再一起悄悄地溜到后院中,翻墙出去。井姝显然是对自己的计划相当满意,一时间竟也有些洋洋得意,突然井姝意识到不对,此刻眼前闪现出了苏言那洋洋得意的模样,井姝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果然什么都是可以传染的。”井姝觉得苏言那犯傻而又自负的性子似乎有些传染给自己了。
虽然离所有人都睡着时间还有些早,可是井姝却并不敢先睡一会,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一睡,待会儿肯定是起不来了。
但是丝丝困意不断的袭来,井姝的眼皮越来越重了,井姝知道不能再躺床上了,虽然床上很是舒服,可是再多躺片刻,自己估计就真的要睡着了。
井姝坐了起来,走到桌前从茶壶中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方才又逐渐清醒过来。
井姝放下了茶杯,正打算去到窗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时,突然房门响了。井姝即可回过头来,看着门上的身影,心中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柳弈?
井姝很想装睡不应答,可是房间里的烛火通明,早就出卖了自己,井姝突然很后悔刚刚应该一回房就熄灭了蜡烛的。
虽是千般不情愿,井姝还是清了清嗓子,做出有些睡意的模样,打了个哈欠,声音迷糊地说道:“谁呀?”
果然不出井姝所料,门外的身影只是微微踌躇了片刻,便缓声答道:“柳弈。”
“不知殿帅大人有何事,夜已深了,男女授受不亲,独处一室,恐污了殿帅大人的清誉。”井姝本想说夜已深,正准备入睡,可是眼珠微微一转觉得不好,准备入睡,毕竟还没入睡!
明明是不想邀柳弈进来,可是言语中却透着处处为柳弈着想的韵味。
“清着自清!”原以为话已至此,柳弈一定会知难而退,谁知道从门外冷冰冰地蹦出了四个字后,便又再没了动静。
果然是遇到了强手,井姝万万没有想到柳弈反应竟如此迅速,回答虽然简洁,可是却又无懈可击,一句多的废话都没有,恰如他那冰冷的刀子脸一般,刚毅果决。
既然人家柳弈,堂堂的殿前司都指挥使都不介意了,自已一个小小的寄人篱下的弱女子又岂有还拒主人家于千里之外的道理?
井姝调整了下状态,顷刻间便又挂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换回了朦胧醉眼,莲步微移,走到了门前,缓缓打开了门。
“殿帅大人请。”井姝打开门后,微微侧过身子,柔声说道。
柳弈丝毫没有客气,依旧冷着脸,踱步入房,径直走到了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井姝显然是早已习惯了柳弈的这种反应模式,在井府的十二年中,什么样的冷落忽视与白眼,自己没有尝过?!更何况柳弈不过是天性使然,对谁都一样!
井姝嘴角的笑意不减分毫,依旧淡淡的,轻声掩好门后,回身也走到了柳弈身旁,隔着一个椅子坐了下来。
“不知殿帅这么晚了来找我,是有何要紧之事?”井姝边说着还边故意打了个哈欠,意思是,您呀!有事就赶紧说事,没事就可以打道回府了,人家困了,要休息了。
可是柳弈仿佛直接忽略掉了井姝的肢体动作,丝毫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井姝见此招不奏效后,便讪讪的打回了这个念头,只道苏言是脸皮厚,如今再一看,柳弈仿佛也不会比苏言差!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了,他都能直接选择性忽视掉,这心里强大到怕是古今中外再无敌手了。
一语落,像石沉海底,房中又是一片寂静,不过倒也不尴尬,因为井姝的内心也很强大。
柳弈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依旧不带任何感情!
井姝虽依旧是嘴角浅笑,朦胧醉眼,可是心中却也泛起了嘀咕!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房中,又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莫不是?
井姝一惊,旋即脑海中飞速的蹦出了三个字,想睡我!在这一刻,井姝的脑袋和嘴巴竟神一般的同步了,在脑海中蹦出这三个字的同时,井姝的嘴巴中也蹦出来了:“想睡我?”
这一句,吐字相当清楚,落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清晰。
柳弈的神情终于不淡定了,原本冰冷的眼眸中,神情也变了几变!
这一语出,井姝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或许有些东西真的会传染吧!与苏言不过方才呆了一天一夜罢了,不知何时,竟也会变得如此荒诞不经了。
井姝纵然心理素质足够强大,可毕竟也是闺中女子,从自己嘴中蹦出这种话后,也不能当做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淡定如初!井姝脸颊微微有些绯红,一双剪水秋瞳,因为多了一抹红晕,愈发显得朦胧而迷离了,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一般,而嘴角的浅笑,许是为了掩饰心虚和尴尬,竟浓了几分,这一切不经意间让井姝显的格外妖娆。
柳弈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就连脸上的神情都微微有些变动。
最后柳弈终于还是缓缓收回了落在井姝身上的目光,转而看着桌上的瓷杯。
“你当真这么想当太子妃吗?”收回目光后,柳弈冷声说道,声音依旧冰冷,可是似乎像是又有了一抹温度。
对于柳弈直接忽略掉自己刚刚犯傻的话语,井姝心中原本是极感动的,可是下一刻他的这个问题,又让原本升起来的一丝感动消失的荡然无存!怎么都喜欢问这个问题,苏言刚问过,你又来问!可是井姝心中却清楚,决不能像对付苏言那般,来打发柳弈。
不过通过这个问题,就可以清楚的知道两件事:第一,那一夜自己去苏瑾房中的事情,柳弈果然已经知道了;第二,柳弈果然也选择直接忽视掉苏言的话语了。
回答想,满天下都知道你柳弈与苏瑜是暗中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我刚一答完,下一秒,估计你腰上的宝剑就直接架在自己脖子上了!可是若是回答不想,那又如何解释自己那晚为何会去苏瑾的房中呢?总不能说是与苏瑾密谋如何除掉苏瑜吧!那更干脆,宝剑都不用架了,那是直接削了!可是最最关键的就是,自己明明知道你是苏瑜的人,还要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表情,这一刻井姝真是觉得心好累呀!
只是一瞬间,井姝就在脑海中将所有的可能性全都捋了一遍,最后选了一条最常用的办法:苦情戏!
说办就办,下一刻,井姝再微微抬起头,迎着柳弈冰冷的眼神时,眼中已褪去迷雾,充满了哀伤,这神情转变如此之快,看的柳弈一愣。
“其实,有些事情殿帅许是不知道。”井姝将声音微微压低了些,如此一来,听着更是悲凉,柳弈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井姝,并没有接话。
井姝微顿了片刻,又轻叹了口气,方才继续说道:“本来这事困在心中良久,本不该向第三人说起,只是殿帅大人既然关心,今夜索性也就说了吧,”井姝语调愈发忧伤了,说罢还用眼角不经意地扫视了一眼柳弈,见他似乎正在认真听,继续说道,“其实,我原本与沂王青梅竹马,本想着,总有一日,他会铺十里红妆,娶我过门!只是,两小无猜,终难抵流年似水;美人在侧,也抵不过江山妖娆!十年的等候,他将大红花轿进,只可惜青丝绾正,不是我!”此刻,言语中的悲凉,已经不需要任何伪装,便是眼中打转的泪水也都是实实在在的悲伤。
柳弈看着井姝的目光终于不似前般那样冰冷了,隐约间透着一抹同情。
只是这抹同情在井姝眼中看着特别刺眼,自己的十年付出,十年苦候,换回来的竟只是一抹同情罢了!
可是眼下,井姝却正需要这么同情,因为这有有了这抹同情,自己才能活命!
“殿帅大人还觉得我是想做太子妃吗?”井姝柔声反问道,接着不待柳弈回答,又继续说道,“我不过是想活命罢了!”
柳弈嘴角微微动了动,可终究没有说话,看着井姝的目光更加暗沉了。
片刻之后,柳弈站了起来,缓步走了出去,恰如来时那般干脆利落。
井姝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竟真的有一点泪水流了出来。
“此生此世,再不会为你落一定眼泪。”井姝在心中暗自说道。
回到房间后,苏瑾却正坐在房中的书桌旁,睡意全无。
船在江面上行驶的虽然很是安稳,可是桌上的蜡烛却依旧有着晃动的痕迹。
经过一整日的沿江搜救,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想到这里苏瑾眉头微微紧锁,可是苏瑾紧锁的眉头却并不是因为井姝,而是为了那不知是何原因也掉下船的苏言。
有人说是他看到井姝落水后,自己跳下去的。可是苏瑾基本就是个旱鸭子,充其量只会个狗爬式,此处江水如此湍急,跳下去岂不是找死?!所以苏瑾自然是不太相信苏言是自己跳下去的。
可是若说有人推,当时围在苏言周围的那群莺莺燕燕们,又会是谁推他呢?!
想到那群充其量只能算的上是只知道涂脂抹粉的花瓶们,苏瑾眉头又是一皱,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以色侍人,终不能长久,可惜这群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大家闺秀们又如何知晓!
突然,苏瑾的眼前闪过了井姝的模样,那嘴角的浅笑不浓不淡,眼中的神色也迷离醉人却又总在不经意间透出一丝不一样的胆识和才智。
************,美人在侧,不如江山一笑……
只是可惜,苏瑾瞟了眼窗外湍急的江水,心中突然有些烦躁!
这种烦躁来的莫名其妙,却又挥之不去,久久萦绕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