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贵妃笑道:“谁说不是呢?人比人气死人,令嫔的奴才能嫁入名门,而贵妃的奴才竟入了辛者库。”她一面说一面回头跟她的宫女们说:“你们都长起眼睛,得罪谁也别得罪令嫔。”
看见纯贵妃向我努了努嘴,就知道矛头要指向我了,我刚想走,这会儿竟被气得迈不动步了,我蹲身问娴贵妃:“贵妃娘娘这是哪里话?她们是贵妃娘娘的奴才,跟本宫井水不犯河水,何来的得罪本宫?何况她们即便是贵妃的奴才也是奴才,奴才得罪主子是什么道理?”
娴贵妃没想到我敢跟她顶嘴,愣了一下,纯贵妃在身后哧的笑了一声,我没理睬她们,起身快步走了。
脚步不停地回了天地一家春,进了殿门腿就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夏荷和冬梅气喘吁吁地跟在我身后进来,一左一右扶起我坐到榻上。
珞宪姑姑正在梢间做活儿,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刚刚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不到盏茶功夫就这样了?”
我靠在绣座上,整个身子提不起半点力气,夏荷给我拧了个热手巾,边给我擦脸,边把刚刚发生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珞宪姑姑接过手巾,一面给我擦手,一面叹道:“这点儿事就气成这样可怎么好?”
我抬起眼睛,看着珞宪姑姑,小声道:“姑姑,我不是气的,我是吓的,当时头脑一热口不择言,若是明日给皇后请安,碰到她们,若她们再数落我怎么办?”
珞宪温柔地拍了拍我的手:“别怕,虽然她们位份高,到底得讲个理字,别说你是主子,就是宫里的奴才也不能不问缘由就打骂。”
晚膳我只喝了半碗粥,珞宪见我心情不佳,打发秋菊去把巴朗请来,因和敬公主婚期定在三月,巴朗从年前就异常忙碌,进门就道:“明玉昨儿后半晌从辛者库赦出来,先被安置在储秀宫,何来的娴贵妃去接?何况此时又不在宫里,派贵妃大老远去接一个奴才,是贵妃自轻自贱,还是奴才的面子过大。”
珞宪也笑道:“我也觉得哪儿不对,就是在宫里,明玉赦出来,也不能劳动贵妃大驾去接?何况此时在园子里,难道要动用贵妃的仪杖?”
我接过秋菊递过的帕子,边拭泪边道:“别说贵妃用仪杖去接明玉,就是动用皇帝的銮驾又与我何干?我是气她们拿明玉比春桃,好像跟了我,比跟了贵妃还有面子?我成什么了。”
珞宪接过帕子边替我擦眼泪边劝道:“春桃嫁得名门,是因她出身高贵,在宫里为婢,连太后都说委屈她了,如今倒拿她来说事儿!奴婢是皇后的贴身婢女,也不过嫁个平常人家,她们这是故意气娘娘,娘娘若真生气,倒真合了她们的意了。”
我这个人有一股阿Q的精神胜利法,一听顿时不哭了,点了点头:“连太后都为春桃报不平,说还敢再说三道四。”
夜里倒是睡个好觉。可第二天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看到纯贵妃和娴贵妃,刚刚还挺直的腰杆,瞬间就软了下来。请安过后,众人相继离开,我故意磨磨蹭蹭,因公主三月大婚,之前皇后还要主持亲蚕大典,异常忙碌,我不敢打扰太久,待两位贵妃走了小半个时辰,我也起身告辞。
回到天地一家春,珞宪被巴朗打发人请去长春仙馆。我想着,这么总躲着也不是办法,我招手唤过夏荷,小声问她柜子里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夏荷道:“临出来时,只带了几件首饰,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我让夏荷打开柜子,仔细挑选了半天也没见什么可拿得出手的,想去乾隆那儿打打秋风,打发夏荷把四喜叫进来,叫他打探一下乾隆忙不忙?
四喜回来:“回主子,万岁爷忙得很。”
想想也是,皇后亲蚕,天子亲耕,皇后都那么忙,乾隆又事事亲力亲为怎能不忙?
忽想起娴贵妃喜欢我打的络子,想着给纯贵妃也打一个,自此后,人家春暖花开,四处游玩,我则专心打络子。
终于在皇后亲蚕礼次日把络子打完了,间或给四公主用十四颗金珠编了个丝绦。
害怕夜长梦多,当日亲自给两位贵妃送去,不怪说当官不打送礼的,去的时候两位贵妃还对我爱搭不理的,可告辞时她们竟都起身送我到殿外。
我受宠若惊,心情顿时如春暖花开般开朗起来。回到天地一家春,见乾隆正坐在我日常坐的榻上,我急忙见礼:“皇上昨儿传旨三日后回宫,怎么这会儿还有空到臣妾这里来坐?”
乾隆笑了笑:“朕忙吗?怎么觉得没你忙呢。朕和皇后再忙,都能在戍时歇息,近几日,你这里却是亥时还掌着灯。”
乾隆伸手拉过我的手,手指磨搓着我的手指:“纤纤秀指上都磨出茧子来了?朕今儿闲着没事儿,偶翻起苏询的六国论,开头几句朕就看不懂。”
乾隆的诗我看不懂,可六国论,我懂呀,不但懂,我还能背下来,终于跟乾隆能聊到一块儿了,我笑道:“皇上通古博今,怎么连开头几句都不懂。‘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意思是六国的灭亡,不是武器不锋利,仗打得不好,弊端在于贿赂秦国……”?
看乾隆满眼笑意,频频点头,觉得哪里不对,头脑一冷静,瞬间就清醒了,直想拿头撞桌子。
乾隆问我:“怎么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