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提到此事,我放下酒杯,笑道:“原本想吃过了饭再说,即然秋菊提起了,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原本我晋位为嫔时,内务府就要给我加两个宫女,我一直推拖着,想着人多手杂、嘴杂,于你们也未必好。可春桃走了,再不能拖了,索性人就一次凑齐了也好。你们觉得春桃的位置,是你们几个顶上,还是另择人过来?”
秋菊嘴快:“自然是夏荷姐姐顶上来。”
夏荷笑道:“别说这会儿我们自己做不了主,即便能做主,奴婢也不愿意。奴婢素来嘴笨、心笨,主子又心善,事事不会为自己谋划,真让奴婢领了先,万一做事不周,岂不是害了主子。”
夏荷的性格我知道,虽然心里有数,但是却素来不喜出头。我看向秋菊,秋菊笑道:“主子别看奴婢,奴婢心直口快,爱得罪人,若是让奴婢做掌事宫女,没两日永寿宫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冬梅也推辞不受。
我笑道:“你们都拒而不受,只能等着内务府指派了。”
夜晚本来夏荷当值,春桃非要在最后一晚陪着我,春桃上灯的时候,我问她:“你觉得你走了,谁能接替你?”
春桃笑道:“这事儿主子倒不必担心,不管内务府派谁来,要进咱们永寿宫,必然得经过万岁爷、皇后娘娘,有他们为主子撑腰,谁又敢埋着糊涂心思?当日奴婢等过来侍候主子,因主子新晋位,皇后娘娘怕奴婢等藐视主子,曾再三叮嘱,不论以前在宫里身份如何,主子奴才必须拎得清,否则宫法不容。”
我出身低,又是宫女晋位,难免被人瞧不起,多亏乾隆和皇后甄选给我的太监、宫女都对我衷心,否则有一两个调皮捣蛋的,岂不是要增添许多闲气。
春桃又道:“奴婢要走了,心里有好多话想跟主子说,主子不会动坏心眼儿,自然看谁都好,可是害人之心没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就是家里的亲姐妹,还三日两日的拌嘴,何况宫里。”
我一向不识人心,倘若春桃不在身边了,还会不会如此安心。
眼圈一热,我背过身去。
春桃又道:“万岁爷待主子是一片真心,主子也值得万岁爷交心,可主子,前朝事忙,后宫千丝万缕,他终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太后不大管后宫事儿,可奴婢入宫十年,又是这样的身世,她又岂会不知。这会儿提起,必是有根由的,无非是奴婢碍了谁的眼,在她老人家跟前进了谗言,奴婢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否则就是给主子埋下祸端。”
春桃哭我更忍不住了。
次日早起,别说春桃,就是我眼睛也肿成了桃一样,多亏皇后体恤我,早起打发人过来叫我不必去请安了。
春桃出宫的时候,我给了她一盒子珠宝做嫁妆,她再三推辞不受,直到我告诉她这是皇上给我的贴己,没有记录在册,她才谢恩受了。
春桃出宫次日,皇后打发珞宪姑姑过来掌管宫务,她说,事出仓促,等过了年,闲下来,再给我宫里加派人手。
春节是在圆明园过的,太后原本住在长春仙馆,过了年后,嫌园子里吵,就挪到畅春园。这可苦了乾隆,每日请安还得骑马去。
春桃出嫁后,三日回门的时候,竟是先来天地一家春谢恩,看她开了脸,盛装品级,气质端庄,比在宫中俊俏了许多。她告诉我,除了我赏赐的,乾隆以我的名义还赐了她黄金一百两,白银五百两。
看着她开心,我心里也高兴。
夜晚用过晚膳后,带着夏荷去园子里转转,恰好遇见纯贵妃也在闲逛,看到我,她停下脚步,待我见了礼,起身,她笑道:“听说妹妹跟前缺人,连内务府管事的都发了笔横财,更别说内务府总管了。妹妹是有脸之人,跟前的宫女都能嫁入名门。阿桂大人自幼聪敏过人,十六岁入官学读书,两年后补为禀生,二十岁为副榜贡生,二十二岁中举,春风得意,步步高升,丧妻后,多少名门闺秀求亲都一概婉拒,竟是妹妹的宫女得了这个脸面。”
纯贵妃真是下了翻功夫,打听的真是清楚,我只知道阿桂是刑部尚书之子,在吏部供职。听她话里夹枪带棒,心里不舒服。不想跟她多说话,起身想走,忽听身后有人笑道:“姐姐所说的,那是从前,难道姐姐不知道年前阿桂出任户部银库郎中时,因库房被窃,以失察之罪被降调为吏部员外郎?”
不用回头听声音知道是娴贵妃,都是不好惹的主儿,真是前狼后虎,我回身给娴贵妃见礼,纯贵妃平常跟娴贵妃不睦,此时倒是语声亲切:“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娴贵妃笑道:“皇上派高斌大人出宫去山东赈灾。今儿早起皇上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提起此事。太后问起当年侍候慧贤皇贵妃的明玉被打入辛者库可否放出来?皇上特命本宫去辛者库接明玉回来。”
纯贵妃笑道:“高斌大人年前授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皇上怜他腿脚不好,特准许他在紫禁城骑马。父尊家荣,何等的荣耀,只可惜皇贵妃姐姐没这个福气!”边说边向我努了努嘴:“这两年明玉可受苦了,当年在皇贵妃姐姐身边比大家小姐都尊贵,如今就是放出来,只怕也是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