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拂袖而起,走过我身畔,我无言,没了感情,一个空泛的封号对我来说又值什么?我倔强地直起身:“既然皇上不喜欢臣妾,只一个徒有虚名的封号对臣妾有什么用?如果皇上还念着臣妾往日的情份,请准许臣妾出宫。”
乾隆一听,怒匆匆地转回身:“魏瑶池,朕告诉你,如果你只是一个宫女,朕早把你打发出去了,与你纠缠朕已经累了,也倦了,放你出宫对你对朕都已是妄想。你期盼着朕有一天回心转意,或许你在宫中的日子会好过些。”
我冷冷地顶了一句:“臣妾不想有任何期盼,心已片片离身去,哪敢奢望九重心。皇上的心已分得太多了,臣妾那份,皇上就分给想要的人吧。”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乾隆从地上拎起来,重重地摔到床上,痛得我趴在床上直不起身,乾隆狠狠地抓住我的双肩:“内务府的大牢里还有几间空屋子,你是不是也想讨一间?”我垂下眼帘,不想看他,对上他凌厉的眼神,只会伤得我更深,我无语,他恨恨地摔开我:“你知道朕下早朝的时候,第一件事听说的是什么?是别人告发你和愉妃对食。”
我抬起头,从来没听过这个词,吃饭就吃饭还对什么食,我抬起头:“昨晚上五阿哥睡着了,怕出去受凉,留愉妃住了一晚,中间倒是吃了一顿饭,只是一些小点心,并没有浪费多少银子,宫中管吃饭叫用膳,这会儿又改叫对食了?”
乾隆凌厉的目光,渐渐缓和下来,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了我半晌,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他忽然嘴角弯了弯:“朕简直被气糊涂了,只有几天没和你在一起,你也不至于饥不择食。”
刚开始还是一副冷脸,只一会儿天又晴了,我忍不住咽噎着说:“我哪有饥不择食,昨晚的菜不但有吊炉鸭子,还有孜盐羊肉,嘉妃的小菜,不但臣妾觉得好,就是皇上太后都喜欢,平日里总说我挑吃拣喝,这会儿又不许我饥不择食,到底是皇上大,臣妾做什么都不对。”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没有手帕,拉过枕头抹了一把。
乾隆坐在我身边:“服侍你的丫头们越来越不象话,明知道你做事不修边幅,也不想着给你备一块帕子,一会儿袖子,一会儿枕头,弄得脏死了。”
他拿出一块帕子帮我擦眼睛,脸上带着笑,随即又变得凝重起来,我疑是我眼睛花了,他一会儿风一会儿雨,叫我有些消受不起,乾隆把我扶起来,搂进他的怀里,我的头靠着他的肩头,他伸手拍着我的后背:“咳嗽好些了吗?你就这点不好,不爱惜身子。”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都没了,还要身子有什么用?他又说:“你在宫中已是重矢之地,做什么事最好小心些。今天告发你的宫女,朕不认识,也不知道是哪个宫的,但是对你也是一个警示。朕已经传旨由嘉妃抚育五阿哥,你和愉妃好,有空去劝劝她,不要让她闹,这些天,朕对她已经够宽容的,宫中禁地,少给朕惹事非。”
想起愉妃昨晚上亲五阿哥的情景,满脸的母爱之情溢于言表。要是把五阿哥送出去,骨肉分离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
看乾隆要走,我急忙跑过去拦到乾隆身前跪倒:“皇上。”乾隆急忙收回脚步:“什么事?朕差点踩到你身上。”我仰起头,乾隆个子太高,挺得我脖子生疼,他嘴角扯了扯,憋住笑:“什么事快说吧,前朝还有人等着朕商量国家大事呢。因为你,朕差点气疯了,什么事都不顾了。”
我实在不明白他有什么事会被气疯,他伸手把我拉起来,他厚厚的手掌,握着我的手,顿时感觉说不出的温暖,鼻子忍不住一酸,趴在他身上哭起来,乾隆伸臂搂住我:“什么事快说吧。”我才想起我还有要事要和他谈,我抬起头,发现我刚才趴过的龙袍上有一片水渍,不光是水渍,还有鼻涕的痕迹。乾隆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他眼中带着笑,又带着少许的责备。
我伏到他胸前,他衣服缎子又软又滑,贴在脸上很舒服:“皇上,五阿哥那么可爱,皇上怎忍心看他们母子分离?”
乾隆眼睛眨了眨,带上一层恼意:“朕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你以为你有能力让朕收回成命吗?让朕收回成命也行,除非有太后懿旨。”他低下头冷冷地瞟了我一眼:“魏瑶池,除非你修成九天玄女功,或变成千成狐狸,你再来蛊惑朕吧。”
他急匆匆步出偏殿,走到外面对小顺子说:“速回养心殿,给朕取一件龙袍。”站在身前看着他的背影,在殿门口处驻足了一下,似转身又似不转身,我心中期盼着他转回身,和他的纠集让我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我心里又喜欢这种纠集,喜欢看乾隆高兴发怒的样子,甚至只是一个背影。
我与他同样都有自尊,他的自尊来自于他高高在上的位置,而我的自尊来自于我的人格,虽然爱他很辛苦,我始终执著于我的爱,但是让我毫无理由地俯首膜拜于他的脚下,我不甘心,我要的爱是平等的,不是施舍的,也不是感恩的。
乾隆终于回过身,看着我,我向他福了一福,虽然隔着很远,我仍旧能感觉出他眼中承载着的不舍与狂傲。他对我抬了抬下巴,对身旁的宫女耳语了两句,转身走了。
他总是来匆匆去匆匆,来时在我心上割块肉,去时撒把盐。
吃罢晚膳的时候,我一个人歪在床上看书,春桃坐到一边绣花,我动了动身子,她急忙站起身走过来:“主子想喝茶吗?”我摇摇头,我让她坐到我身前,她拿着花撑子走过来,我伸脖子看了看:“绣得针脚还行,就是针法不太利落,还不如我绣的。”春桃笑了笑,把花递给我:“那主子动两针让奴婢学学。”
我伸手推开她:“我可不想绣,哈得脖子生疼,你别以为我是纸上谈兵,我好歹在江南待了四年,学过正经的苏绣,单针法就会十几种,齐针、散套、施针、正抢、反抢、乱针……。”春桃说:“奴婢学刺绣的时候,也听过针法,当时倒记得几种,现在差不多全忘了。”门外不知谁扔了什么,打到墙上,卟的一声,春桃站起身,打开窗户,伸出脖子去,骂了声:“云歌,你要死也得拣时候,主子午睡还没醒,唬着主子,几张皮够你揭的。”她笑着走回来:“云歌拿弹弓打鸟,没打到鸟倒打到墙上。”她边说边拿过花撑子,低下头绣花,我看着她的侧脸,眉眼带笑,我问她:“春桃,你知道什么叫对食吗?”
春桃手一晃,针扎到手指上,手指上渗出一个圆圆的血珠:“对食?主子怎么想起问这个。”我见她不但脸上,脖子也红。很吃惊,难道对食不是吃饭,恍恍惚惚好象在哪个课堂上,听过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