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川窃喜着以为自己能趁锦山园林暂时没有当家人而把“滨海新区”真的通过媒体推向公众视线,但他把拳头挥出来之后才发现,结果却是皆大欢喜。
而就在赵小川因为无法施展之前早就想的许多防守动作愣神儿的功夫,之前一直没动静的中纪委江川工作组,忽然也取得了“令人欣喜”的进展。就此,之前每天去中纪委调查组上下班的金薇终于失去了她早应该失去的自由。
“江川市教育委员会财务科科长金某(女)利用职务之便,私吞、挪用公款375.1万元人民币,目前已依法移送检察机关……”
这则关于金薇被移送检察的新闻,最终是通过江川日报公开的。但值得注意的是,这则刊登在末版最不起眼角落里的“新闻”给金薇扣上去的帽子,既不是“公职人员违规经商”也不是“索贿、行贿”,而只是用了个可轻可重的“挪用公款”,便将她的人身自由完全限制在了江川市年安县拘留所里头。
是拘留所,而不是看守所!
看似专案组是想给赵大市长留面子也行,但实际,专案组这不痛不痒的一刀切的很有余地。
现在能让赵小川紧张的是金薇的嘴巴,而对于金薇来说,奢侈的生活和自由其实才是她最在乎的,只要让她明白自己已然失去了这些东西,赵小川给她的叮咛或威胁自然就不再有丝毫威慑力。这时候去个人在铁笼子外头以上帝或耶稣的姿态启发金薇一下,因为恐惧而渴望救赎的她,开口说话也不过就是分分钟的事情而已。
当然,去的这个人也很关键。苏醒不想当上帝,但是江川市再次掀起的这场风波的中心却再次不偏不倚的就展开在他身边儿,而他则取代赵小川变成了那个能在关键时候让金薇选择开口或是继续闭嘴的某个人。
去或不去,苏醒明知道自己在算计别人的同时别人也想利用自己,但面对年安县看守所那座年久失修的大门,他还是犹豫了。
当年抓二马的时候他和这里的所长有一面之缘不假,苏凝的名字一定能让他给面子也不假,但是如果日后的某天真的有人追究起他一个“毛孩子”以私人名义探视在留滞期间被要求完全与外界隔绝的“专案羁押人员”,脱掉警服的可就不仅仅是是这里的所长这么简单!
而如果苏醒现在不上去敲门,已然方寸打乱的赵小川等人肯定会再次在苏醒的计划里那些空白的地方上“书写”出一些他未知的变故。虽然苏醒现在能想出应对江钢搬迁的办法,但接下来,他不见得就罩的住准备鱼死网破的对手们……
“三哥,咱这是看谁啊?是不是太寒碜了点儿?”同样许久没坐过面包车的猪头并不知道苏醒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怀里的两条红塔山和屁股底下给自己硌的生疼的面包车对不起“年安县拘留所”这几个大字。
“看一个抠门的领导!”苏醒收回思绪,却又捡起了回忆。
年安县拘留所的现在的所长刘涛,在年安县出了名的龌龊,否则他只要是把自己敛到手里的钱送一部分出去,也不至于三十几岁开始就在看守所和拘留所这些个养老的衙门口打转。
“那我去叫门?”猪头实在是受够了了自己新座驾的折磨,打开车门之后就要去拍门。
“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苏醒忽然要有兴致的盯着猪头那肥硕的脑袋感慨道“猪头,你说如果现在你眼前和身后都是坑,而且你还必须得跳一个进去,怎么办?”
“不跳不行?”猪头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大脑袋,很是认真的思索了一番道“三哥,就我觉得吧,如果必须跳,我就选则跳身后的这个!因为身后的这个坑自己看不见,就算摔倒了之后也能找个借口……”
闭着眼也是一种借口!
其实猪头想到的答案,苏醒早就想到了。他之所以再问猪头确定一遍,一方面是因为心理暗示,另一方面,则是想确定大多数人的思维方式。如果连猪头都能明白闭着眼睛往后跳才算是这个问题的最优解,苏醒觉得自己睁着眼想看清眼前陷阱里有什么的办法,倒的确算得上独树一帜。
“敲门去吧,就说市局监管处春节临检!”忽然露出笑容的苏醒将两条红塔山塞进猪头怀里,自己也跟着下了车。
猪头敲门的动作很利索,但铁门里回应他的却是极具江川特点的慵懒“干嘛呢!?”
“市局监管处的……”狐假虎威的事情猪头最擅长,都不用苏醒教,他自己就又加重了几分拍门的力道,硕大的熊掌差点儿没把两扇歪斜的大铁门给拆掉。
虽然有些像抄家,但由于监管处这个名头的威力巨大,刚才还懒洋洋的小协警,隔着门就先精神起来“您等等,我去汇报声我们所长!”
由近及远的声音上听,已然精神了不少。
“三哥,监管处是干啥的啊?”爱学的猪头听着门内由近及远的声音,忽然很想弄清楚“监管处”除了叫门方便之外还能榨出什么油水。
“江川一看、二看、章岩监狱、各县区看守所、拘留所……,但凡是和监管有关的地方,市局监管处的那些个老头子们都有权利去看看!虽然人家和咱一样是整个破面包车满街跑,但到谁家,除了吃饭之外都少不了收点油票之类的‘土特产’……”
小协警的腿脚还真利索,苏醒这边儿还没给猪头介绍完监管处,人家就已经和同伴拉开了颤巍巍的大铁门。只是当看清眼前是两个年轻人而非平时常来光顾的那些个老家伙的时候,一时有点儿转不过弯儿。
人堆儿中间有个秃头,他瞅了一身貂皮的猪头一会儿,还算客气道“你们俩是监管处的?!”
“刘所长,还记得我吗?苏醒!”苏醒往前迈了一步,同时让猪头把烟塞了过去。
之前,苏醒倒是没见过刘涛其人,但通过观察院子里所有人的反映他却能判断出,从自己进门开始就没舍得从自己手上那盒红塔山上挪开眼睛的秃头,应该就是他。
“苏醒?”刘涛对不上苏醒的名字和人,但却很自然就能猜出来人的目地,所以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就将整盒烟都接了过去。
“苏凝的弟弟!”苏醒故意等刘涛以主人的姿态将烟递到自己面前时才替他解惑,搞得老人家攥在手里的烟盒推出去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
“苏醒?!我认出来了,您就是当年和张局长一起抓二马的苏醒,您还上过报纸呢不是……”直到给苏醒点上了烟,忽然很激动的刘涛才解脱了似的重新想起自己的疑问“您现在到监管处上班了……”
“借一步说话?!”反正公安局里十四五岁就上班的小协警多得是,苏醒的谎言一时半会儿也戳不穿,还是找个背人又背风的地方先谈正事要紧。
“那,到我办公室?!”熟门熟路的刘涛示意底下人关好门之后,犹豫着给苏醒引了引院子北面的那几间破瓦房中央玻璃最全的那间。
进了屋子苏醒才知道,这其实这根本上就算不得什么办公室,而是“以所为家”的刘涛给即将在春节过后结婚的儿子准备的婚房。否则以他的小气性格,最多给窗户多糊上几层塑料膜,怎么舍得安装那些“昂贵”的玻璃。
“谁要结婚?”原本来之前就研究过刘涛其人的苏醒坐在贴着喜字的沙发上,觉得眼前的真人可比口口相传的那些东西有趣多了。
“我儿子!咱们年安县是个穷县,我这个爹也是个穷爹,给孩子盖不起新房,只能让他在我的宿舍凑合凑合,我和老伴搬到旁边那间房子去……”
刘涛的心里其实也挺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自己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苏醒,以求能被城里领导的弟弟看上眼之后更进一步,而另一方面,他却又不想领导的弟弟看到自己“以所为家”的违纪行为,以免素未谋面的领导不高兴的时候再像他的前任似的给自己再换个当所长的地方。
笃定自己的身份不会被刘涛揭破,苏醒煞是痛心疾首的对猪头点头道“葛主任,基层条件艰苦啊!老同志们都太不容易了!看见没,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宁可自己每顿吃白菜也要保证犯人们一天五个窝头的刘所长,多不容易!你还天天在机关里抱怨面条不好吃呢?再这样回去之后我跟我哥说,让你和刘所长换换……”
“可千万别!城里和咱们县里的情况不一样嘛!这样的地方还是我们这些老‘60’合适,你们有什么事儿需要到下头来办,交代一声就行!”刘涛相信“刚参加工作”的苏醒说话不经大脑,但还不至于幼稚到认为他是专门顶着寒风来给自己带高帽的。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手里的权利也就局限于给监管处报销油票或是给犯人每顿多加一个窝头让其从号房里多出来劳动劳动,倒也不怕苏醒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刘涛的格局如此,所以苏醒只一句话,就超出了他之前所有的预想。
“听说,最近咱们所拘了个叫金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