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夸张?”一直很本分的沈素樱,觉得苏醒讲了个类似于天方夜谭的笑话。
“比这夸张!不信你出去看看,外面路两边的排水渠里是不是被那些面包铁、海绵铁之类的东西堵死了?”程振江忽然想起了苏醒小时候偷铁块的事,跟着也笑了。
在程振江看来,那些排水渠里的废铁让人既爱又恨。因为虽然苏醒当年是靠着从那里头“拣”废铁帮唐雅雯挣了不少钱,但苏信的腿,也是因为这条无法排水的排水渠才坏掉的。
苏醒知道程振江在想什么,所以他拿捏着火候打出了感情牌“我有时候就想,把排水渠和地底下的那些废铁废钢全部处理掉,以防止在下雨的时候那些流不出去的水再淹没了路面,让谁和我爸当年似的因为看不见路而摔断了腿……。
“所以啊,江钢搬迁是势在必行滴,但搬迁的时间和办法却是事在人为滴!如果市府要江钢搬迁,好啊!拿征地补偿款来,拿优惠政策来,最好,江钢占掉我们家的那十几平方公里土地,最后能按一比二的比例置换下……”
“你是想吃掉整个江钢这块地皮啊?”羊汤还未入口,程振江先灌了一肚子凉气。
“嗯……,是地皮下边那足够江钢所有炼铁炼钢车间消化三年的破铜烂铁!”其实苏醒也没想到,自己竟能被变招之后的赵小川耍出一条新出路来。
“可你想过没有,就算我们同意搬,那也得开会研究个三年五载!你别忘了,滨海新工业区里还规划着其他诸如中粮、江川汽车之类的企业,等我们研究出结果的时候,原本就没安好心的赵小川,说不定已经通过别的伎俩把你们家的地皮先鼓捣干净了!”虽然是江钢的老总,但其实今天让程振江气愤的根源,还是因为唐雅雯的利益受到了威胁。
“赵小川也有可能先被鼓捣下去了呢?”
“他要先被鼓捣下去,咱爷俩还用坐在这里愁吗?没赵小川,你妈不就继续在海边儿做她的观景地产,我也能继续在这儿炼我的钢了,谁还操这行子心?”
“您就真没想过搬迁对您,对江刚有什么好处?”
“能有什么好处?”
“先不说好处,我先说另外一件事!”习惯使然,苏醒说着说着伸手就在桌子上又摆起了碗碟“大爷,咱江川申奥的事儿您知道吧?”
“赚个名声而已,根本成不了!”
“为什么成不了?”
“为什么?因为燕京这次的虽然申奥没成功,但是它也没说要放弃。人家还要继续呢,能让咱江川再跟着上?一个国家不能有两个城市同时申奥吧?”
“但江川的口号已经喊出去了呢?”苏醒坏笑道“我大爷当初提出江川要办奥运会的时候,他是这么跟我解释的。他说,他和所有人一样以为燕京申办成功2000年奥运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所以才会提出让江川申请2012或者是2016年奥运会。”
“当时不是说八年内吗?”
“八十年内也不可能!我大爷只是想喊喊口号,目的,就是为了给燕京让路的时候顺道要些补偿!”重点咬住补偿二字,苏醒冲忽然抬起头的程振江耸了耸。
聪明人不用解释,马上程振江就明白道“老侄子,你是说,江钢也要补偿?”
“对啊。现在包钢、宝钢在上薄板,武钢在上冷轧,江钢不上新项目,早晚沦落成只出吨钢的原材料基地。所以,咱俩现在该说的,不是江钢搬与不搬的问题,而是江钢如何利用搬家的机会升级。”
“那你们滨海的那片地怎么办?你们就真忍心看着江川最后一块清水湾也变黑水湾?再说,江钢搬家只是市里提出来的,郝书记能给多少补偿?”
“谁说要在海边儿了?”苏醒看着不明所以的程振江足足停顿了半分钟,而后才继续道“大爷,系统的看问题啊!咱们刚才说的,首先是我大爷会跟燕京的‘曾书记’达成共识,江川让出或者说叫支持燕京申办奥运会。而燕京作为回报,除了将江川定做自己奥运会水上项目的合办城市之外,还会在多方面跟江川展开‘合作’不是?燕京也有钢铁厂吧?如果燕京申奥成功了,为了环境达标,它燕钢是不是要外迁?那么,您说它往哪儿迁合适?”
“燕钢搬到江川?”程振江能明白苏醒是想让江钢借燕钢搬迁的机会帮燕钢花燕京奥组委为它搬迁准本的专用款,但苏醒说燕钢搬迁这件事本身,他却不太敢想象。
要燕钢还是要燕京?这句话程振江听着并不新鲜。
早在程振江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曾经有专家、教授提出过让距离故宫仅二十几公里的燕钢搬出首都去,为此,国家也曾专门组织过讨论会。只不过鉴于当时中央决策层一致认为燕京应该承载更多的生产功能,所以燕钢最终还是留下了它的城市户口。
巨型企业的搬迁,背后牵动的是地方政府的巨额利益。
就像程振江听说燕钢有可能搬到江川来这个消息之后别管真假都会激动和期许似的,燕钢这个在燕京本地所有国企中坐头把交椅的庞然大物每年的生产总值和财税收入,同样是燕京市所不舍的。
仅仅95年一年,燕钢集团上缴税收19亿元,实现销售收入552亿元,直接为燕京实现工业增加值68.7亿元。而如果燕钢迁出江川,根据企业属地纳税原则,这部分工业增加值和地方财政收入,将一夜之间全部由江川坐享其成。
而且最保守估计,如果一旦江钢和燕钢联合,新集团投产后,其钢铁冶炼规模将达到千万吨级。为江川带来的一年的工业增加值,则可以达到300亿~500亿元,加上对相关产业的拉动,以现在江川市的经济总量来作比。新钢铁集团的年经济总量,将达到江川市年经济总量的九分之一。
“除非有一个非搬不可的理由?!”苏醒见程振江不说话,故意压低声音道“大爷,您觉得,燕京申办奥运会的决心有多大?四年、八年、十六年,曾英华任上不一定看的到奥运会召开,但总能看的到申奥成功吧?一旦成功,舍得与不舍得就不再是燕京一家的问题,而是国家脸面的问题。您说,那时候,燕钢还会在搬与不搬或者是搬迁后如何与江川分配利润上犹豫吗?”
“这话是你说的,还是曾书记说的?”程振江知道苏醒跟曾英华的关系,话说到这儿,基本上已经心里有了谱。
紧接着,苏醒又煞有介事道“燕钢联合江刚,北方两大航母级的钢铁企业联合,小小的一个江川滨海新区,放得下它们吗?燕钢搬出燕京本来就是唱着倡导环保的调子,它来了江川,还能祸害锦山湾吗?”
“那它们会在哪儿?”
“意大利有个塔兰托,号称目前最先进、最环保、最现代化的临海钢铁城,你们,未必不能学它。”
“海上?”程振江使劲儿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却想不起锦山湾外头的江川大海湾里有盛的下燕钢和江刚的地方。
“为什么一定要在江川附近的海湾?我们一直在说搬迁,既然燕钢搬出了燕京,江钢为什么不能也搬的远一点儿?”
“远一点儿?”
“远一点儿。最好也只和江川沾一点点边儿。”苏醒将桌上的碟子收拾的只剩三个,一一点给程振江看道“燕京、江川,燕省。燕京没有出海口,这些年,一直和我们共用江川南面的江川港。为了降低港口使用成本,燕京正在偷偷的跟燕省的东塘市接触,争取在那里找到新的出海口。而东塘市为了发展本市经济,这些年一直在想方设法吸引咱们两市的重化工业向其转移。为此,他们不但承诺这些企业搬迁过去之后可以和咱们两市税收‘分享’,而且还提出GDP可以全归原属地。所以,我们为什么不把新集团的厂址选在邻近东塘市的海面上?”
“小幕遮岛?”程振江念出自己所知也是仅知的属于江川却紧邻东塘市的这个小岛,自己却又摇了摇头。因为,仅有9平方公里不到的小幕遮岛,实在小的不像是个能大炼钢铁的地方。
“或者叫小幕遮工业区呢?”苏醒忽然笑着纠正程振江道“大爷,刚才我不都跟你说了?钱的事情有奥组委拨划,咱有什么可心疼的?燕钢嫌小幕遮岛小,让它出钱,让东塘出钱吹沙填海就是了,它们难道就不懂岛屿造的越大从岛上到江川港的跨海大桥就越短?三个城市合伙做买卖,它们就不知道动静闹得越大国家越高兴?要我说,它们甚至都不止只填一个能放下钢铁厂的小岛,而是要填出一个至少年产千万吨精品板材的的大型现代化钢铁联合企业。”
“上千万吨精品板材?”程振江也被苏醒的异想天开逗乐了。想想苏醒说的这些还停留在纸面上的东西,他忽然觉得自己前段时间因为赵小川搞出的那些同样还只是在纸面上的东西而着急上火,实在有些不值。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什么事情没定型之前,总有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