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薇被羁押到自己手里的第一天,刘涛就知道收到她这样的犯人其实就跟收到一颗炸弹似的,不知道哪天就会有自己的知己故交或是领导同行拎着大包小包来求个方便。
帮了他们,自然是要犯错误。可如果不帮,虽说同样是在公安系统里,保不齐哪天他刘涛真有可能连改个户口办个身份证之类的事情都做不来。
今天听苏醒提这件早该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迟迟不来的事情,之前每天都在庆幸的刘涛,好一阵心惊肉跳后才反应过来道“小苏,你是刚参加工作的同志,我可有必要提醒你几句啊……”
“金薇按常理说可是要羁押在一看的,为什么现在却在你这儿你想过吗?”苏醒见眼露留恋的刘涛没伸手去接胖子递上去的烟,马上打断他道“据我所知,她关在这里之后,还没人来看过她,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也不敢。有些涉及到机密的事情,上头是不方便直说的,所以你今天要做的,就是保密!让包括外头那些协警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我和这位现在是在代表监管处来做春节临检,顺便找一两个犯人做下调查了解个情况什么的……”
“出了这个门就什么都当没发生过!”不用苏醒授意,猪头很恰当的就将准备好的大红包连同香烟压在了做思想斗争的刘涛怀里。
“那,先检查监舍情况吧?!”以善于敛财守财而闻名于年安县的刘涛终究还是没经受住现金的考验,假装为难的将东西收拢进自己的房间后,他一马当先的将苏醒和猪头领进了监舍
年安县还真不是一般的穷!
在前面领路的刘涛口中所谓的监舍,其实不过就是六个号房外加两面围墙和一个大值班室的露天方形小院。监舍里除了电灯泡之外,既没水龙头也没有马桶,因为冰冷的水泥床而着凉的犯人如果想获得洗手或方便的机会,全看值班的小协警们高兴与否。
为了不让小协警们以后乱说,苏醒还真像模像样的在刘涛陪同下从一号监舍一遍查探一边品评道“刘所,听说咱们拘留所现在就只有你一个干警,其他都是你自费找的协警?条件太艰苦啊!”
“每个月就给一万块钱经费,犯人吃喝拉撒睡全管,国家还不允许收伙食费,条件不艰苦还能咋整!”刘涛不认为苏醒这个敢冒大风险的愣头青会比自己手底下的小协警难糊弄。但让他意外的是,苏醒对近在咫尺的女监舍的兴趣还没有他身后的猪头浓郁呢。
差一步就要走到铁窗口的时候,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回值班室门口搬了把椅子坐下来“是不是该放晚饭了?”
“放饭!”不知道少爷想搞什么,现在是为人家服务的刘涛也只好跟苏醒一样搬了把椅子坐在值班室门口看犯人放饭。
“刘所长,其实我觉得回去以后有必要跟上头反映反映,像咱们年安县这样的条件,很有必要拨款重修拘留所,硬件条件跟不上,何谈工作效率?”苏醒在那些从号房里狂奔出来后往墙角去抢厕所的人身上扫了一圈,又确定了有性别区分的两间厕所都是被男人占据后却仍旧没发现金薇的影子。
“哎……,啥?小苏你说硬件建设!?”刘涛因为同样在那些排队打饭的人当中没看到金薇所以有些心不在焉,等他反映过来苏醒想表达的意思时,差点儿没激动地想蹦起来自己亲自去给少爷找人……
“每人一个窝头一碗粥,抢什么抢……”
“咸菜不要钱啊!吃多了晚上不给凉水喝啊……”
“告诉你们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蹲成一圈不知道啊!男的从东墙开始蹲,女的从西墙开始蹲!”
“号长看看你们号里谁还没打饭,让那些上厕所的快点儿,晚了就没有了!咱们所长的狗还没喂呢!”
很可惜,激动不已的刘涛除了能听见自己手底下小协警们那平常总能听见的吆喝外,根本就没机会让苏醒再重复他刚才说过的话。
苏醒饶有兴致的跟着眼前的情景回忆了一阵子,扭头吩咐一旁皱眉头的猪头“猪头,去看看金薇赖在监舍里干什么呢?”
拘留所的活儿苏醒曾经也干过,而且同样是在那种只有一个所长两条狗的“基层”,所以金薇到现在都还不出来吃饭的原因他大概也能猜出个差不离。睡在阴冷潮湿的监舍水泥炕上又恰逢冬天,从没受过这种罪的金薇要是这时候在赶上“好朋友”来看她,不疼个天昏地暗才怪。
果然,没过多久猪头就表情扭曲的喘着气走了回来,快去快回的他,就好像遇见了多委屈的事儿似的往苏醒身边儿凑道“三哥,墙角裹被子坐着呢,好像病了,耷拉个脑袋脸色苍白的很!”
“她一个没人探视没人送衣服被褥的‘新房客’,抢也抢不过人家打也打不过人家,赶上‘老朋友’来,只好趁大家出去吃饭的时候赶紧裹上被子捂几分钟?!”
苏醒信手拈来似的替刘涛做了一番解释,搞得多年不知道什么是脸红的半大老头子连连摆手道“小苏,你可别犯经验主义的错误!我估计是这两天天气变冷了,她进来的时候衣裳穿的又少,所以才这样的……”
“还不是一样!”猪头搞不清金薇现在处境,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借着刘涛不好意思的机会,苏醒像跟猪头多客气似的拿出口袋里早准备好的那一扎钱递给他道“要不我请她吃顿好的?!你去,买点儿狗肉、拌饭之类的回来,顺便找个商店买些被褥棉袄之类的御寒衣物。还有,女人生理期用的那些个东西和洗漱用品……”
苏醒一样一样的吩咐,刘涛眼睛便跟着那扎飘来荡去钱不停乱晃,直到猪头走出去好远他才慢慢回过神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道“小苏,你这可是违反纪律的,我看衣裳收下,饭嘛,就算了!”
“猪头这孩子聪明,知道弟兄们平时都不容易!改善改善呗!”苏醒盯着女监舍的门口,故意将嗓音提高了不少道“既然是检查,总得找个犯人谈谈心不是,我看就那个什么金薇吧,你们不是还没和她入所谈话吗?”
“欸,我们还是跟着沾了人家的光!”刘涛苦笑一声,再次妥协。
刘涛可以拒绝苏醒给犯人叫外卖的要求,但却不忍心拒绝别人给他叫外卖的要求。所以很快的,金薇就被带到了值班室那间有蜂窝煤路子的里屋,而且“刘涛所长”还亲自给她倒了杯热水。
大概是疼糊涂了,憔悴了许多的金薇走进屋子第一眼看到苏醒,既没有因为委屈而流眼泪,也没有因为感觉看到希望而激动,只是认真的整理了一边自己身上已经脏乱不堪的衣衫之后,像苏醒一样坐在蜂窝炉子边上的椅子上,旁若无人的歪着脑袋一个劲儿冲苏醒微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金薇之所以让赵小川铤而走险的违背伦常,大概就是因为她此刻坦白在苏醒面前这天真中带着妩媚的微笑,苍白、天真、无助、凄迷,只要是有一丝丝占有欲的男人,恐怕都有忍不住想把玩她。
苏醒也不例外!
因此,他没敢选择和金薇长时间对峙,而是低着脑袋假装拨拉蜂窝炉子上烤着的那几个红薯道“其实刚才在门口我犹豫来着!我习惯上,总给人一次机会!所以当你自己选择放弃这个机会的时候,我没义务把它替你找回来!”
“可你为什么又来了?赵小川都放弃我了好像!”金薇也跟没看见远处凑趣的刘涛似的,肆无忌惮。
“我说过了,我要你!”苏醒下了多大决心似的,忽然抬起眼皮瞅了眼同样正盯着自己的金薇。
或许是环境影响了金薇的判断,触碰到苏醒因为忘了掩饰而冰冷的眼神,金薇竟与常人不同似的,心里忽然升腾出一种温暖。
“为什么?!”金薇依然在微笑,但眼神,明显失去了刚才的那股流光。
“为了赵小川倒下,也为了救你出苦海!”苏醒掏出自己曾见金薇吸过的那种女士香烟递给她道“坦白说,其实就算没有你,赵小川一样倒下。但现在既然他们要把你、我当枪使,我就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也就是你!我虽然没机会在你绽放的时候将它收藏,但这并不妨碍我希望你继续将自己身上那种令人心痛的美延续下去……”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从微笑到决绝,金薇从前只需一眨眼的变化,此刻竟艰难的如同熬过了一个世纪。
“你是想说你和赵小川之间的故事给我听?算了吧!我不是个心胸很宽的男人,你跟了我之后的事情我需要知道,之前的,忘了它对你我来说都好!”苏醒虽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拣人家旧衣服穿的打算,但不知为什么,每当他想起金薇和赵小川之间的龌龊时,心口总不由自主的发闷。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能救我出去吗?”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大概从得知我把房子买到你家旁边的时候起,就有人试图猜想过我和你之间肯定会发生些什么,毕竟我从来不做没有目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