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枫臣恶少,是魏守义这次在穆隆城要我杀的人。”
她在等待,面前人的宣判,她并不期盼,能获得面前人的救赎。而巫残云接下来的疑惑与厉声斥责,无疑是替她的胆大妄为加了道罪无可赦的封印。
“那他应该是个死人。为什么还好端端地活在这里!”
“因为他不该死。”
她却没有勇气,再直视面前人的眼眸。
不该死,是因为那个人已经在她心中扎根分量,所以不该死?还是抑或,那个人是杀父仇人儿子的事实,尚且还有可以供她利用的价值,所以必须存活?
从来没有,雪舞回风甚至不愿、更深一层地对那些比例关系作出考量。那座天平,或许曾经摇摆不定,但却几近果决扼杀了向前者倾斜的可能性。而巫残云的问话,却将其逼迫到不得不直面选择的绝地。
“我认得他,他就是当日在寒冰潭、差点死在我手上的那个臭小子。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
如果现在的庇护,是因为知道他是杀父仇人儿子的事实;那么那刻的阻拦,又在诠释些什么?又要拿他与父亲、与自己有些交情来当借口吗?多么可笑而几近荒唐?
她却刹那间堵塞了言语,目光惊恐游移向别处。她在怕吗?怕什么?怕迫不得已说出利用?还是怕连面前人也看出是喜欢?却仍然只能用那句“他不该死”充当挡箭牌。巫残云如矛刺般尖锐的言辞,却瞬间将她的铠甲捅得粉碎。
“错,他一定要死!自强会要杀的人都是该死的人!”
巫残云以为,她会将沉痛的人敲醒,而那个已经跌入迷雾森林的人,却倔强地再次选择了执迷不悟。
“凡事都有例外。枫臣恶少就会是个例外。我不知道魏守义兄弟为什么要杀他,但是我会找他们,替他求情!姐姐,他受了重伤,身子非常虚弱,我千里迢迢带他回来,就是想请你替他调理好身子!”
她的目光,诉说着无尽恳求。她是多么希望得到面前人的帮助;而巫残云的心,分明比铁石还要硬。那刻黑衣女子负气转身,皆只因不想因一个人的目光而心软。
“你什么时候变成菩萨娘娘了!”
明明知道的,她不是的,不是吗?此刻面前人的百般讥讽又要让她置身何处?到底怎么样巫残云才会明白?非得说出那个难以言喻的隐衷吗?不,不可以。她却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句“姐姐,帮我”。
巫残云接下来的苛责,却如同排山倒海五雷轰顶。
“你在会内不依规矩,一而再地抗命,你的所作所为,其他导师早有微词!趁现在还没人发现,你赶紧把他除掉!省得到时东窗事发,魏相爷兄弟一定不会放过你!虽然他们对你一直另眼相看,但有你这么一个不听话的部下,始终是一种侮辱!”
好个“早有微词”,好个“赶紧除掉”,巫残云可曾分辨,她的赤胆忠心,她的冒死觐见,到底是为了雪舞回风?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仅仅不想在意之人被任何人剥夺?
而雪舞回风,在权衡利弊生死之后,已然做出了决定,或许她还想说点别的什么,让巫残云不要插手之类,却在回望身旁人的间隙,看到了身后倚身门廊的那个人,所有的话语便都顷刻回转了势头。
“如果姐姐容不下他,我带他离开就是了。”
不再起争执,雪舞回风绕过身旁人迂到了枫臣恶少的面前。如果所有的恳求,都只会换来你非杀他不可的借口,我又怎好奢求,你将占有我的心转换为帮助我的动力?
而面对她的靠近,枫臣恶少只是双目无神地盯着,任抱歉蚕食了那张已毫无血色的脸。
“我带给你很大的麻烦。”
他的话语里,有几分泄气,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左右为难;而雪舞回风,只是报之没有关系地摇摇头,罪责不在他,是自己没有处理好同家人的关系。只因他们共同选择了彼此,便谁都无需说抱歉。
“这里不适合你养伤,我带你到别的地方去,好吗?”
她是在征求,面前人的意见;他却无所谓地把决定权,再次抛给了提议人。
“你决定吧。”
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因为离开高兴的成分。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看着雪舞回风因自己同亲人决裂。在云雪山庄,他甚至是个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局外人。
去哪里,都已不是他所在意,重要的是,身边依然有个相知相守的她。并不太清楚,那是否意味着,搀扶着他前行的这个女子,已然在他心中奠定了举足轻重的分量?
当她搀着枫臣恶少向山庄外走去,巫残云想上前阻拦,弥留的,却只有雪舞回风垂下眉眼的那记“姐姐,对不起”;当她带着枫臣恶少从那个人身旁走过,巫残云也以为自己可以放手,不再相见便不会因为她而痛苦,想得到雪舞回风的心,却逼迫她再次做出了痛不欲生的决定。
“等一下!”
便是这句话,教匆匆之人停下脚步,回转了姿态,悉听说话之人还有什么尊便。巫残云冷若冰霜的话语,却教两人都陷入了困惑。
“他应经是个要死的人了,云雪山庄不是很适合他。”
巫残云口中的“不适合”,便是将两人由云雪山庄转移到了三味堂。什么是“不适合”?是不适合将要死之人救活?还是不适合……说话之人却并没有下个明确的定义。
夜里,在三味堂捣草药,又起了争执,原因还是摆脱不了枫臣恶少。巫残云无意中的气话,险些猜到了她的计划,只是雪舞回风快速回避了话题,她必须小心谨慎,越少人知道,事情才会进展得越顺利。
为什么要拼了命地再三保他周全?身边每个人都在追问,雪舞回风以为可以逃避一辈子,却还是在那个人目光温柔的慈悲中缴械投降。
“可以解释原因吗?为什么杀我又救我?如果杀我是为了钱?那么救我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