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他就那么半倾斜着身子躺在床上,用那种摄人心魂的眼神乞求着一个未知,不肯放过坐在床头的、替他服用汤药的那个女子的手,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愿松开。
她却闪躲着,不愿据实以告。
说什么呢?承认自己爱上了这个人,还是告诉面前人她只是利用他的事实?哪怕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此刻雪舞回风都吝啬给予,不要逼她,她不想令自己都讨厌……
“有太多问题……”
含糊的话语,却为半躺之人按下她喂汤药的手,示意不必说下去,他只是那么毫无城府地望着她,乞求着她的正面回答,他并不需要她的托词,为什么面前人都办不到?
他并不是不清楚,雪舞回风这么做的目的,他只是如此渴盼地,期望从面前人的口中得到证实,告诉他所有都不是庸人自扰,请允许他在她面前任性,仅仅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告诉我。”
他像个固执己见的孩子,她却瞬间沮丧了面容。
“如果你不高兴我救你,你可以离开;如果你不想离开,别问,好好养伤。”
她并不是什么慈善主义者,除了照顾好某人身上的伤,还要负责心灵部位的,她所能给予的关怀,只有这么多。起身,傍坐床头之人不愿再有所留恋,径自向屋外走去。
她以为,她的离开,会是所有问题的终结,引来的,却是床上之人更为疯狂的举动衍生的麻烦。就在雪舞回风离开的前一秒,枫臣恶少几乎是不假思索跳下了床,等雪舞回风意识到,下床之人已经推开了阁楼边的窗子。
“你不给我答案的话,我就从这跳下去!”
他的行为,看上去极度愚蠢而幼稚,他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作威胁,为的仅仅是在意之人的一句话,值得吗?在感情猎场的围捕下,不仅女人会变成不可理喻的疯子,男人也会下降为思维简单的低级动物。
他以为,他的死会换来什么?在意之人哀悼之时的嚎啕大哭?还是为他披上缟素时一记悔不该当初的泪?是男人向来都太自是高明?还是女人从来都是给人印象柔弱中带着伤的表情?雪舞回风的冷言闲语,却将天下男人的梦彻底击得粉碎!
“小楼不高,跌不死。只会残废。”
她话里的语气,却明显柔和了下来,潜藏着几分劝诫,劝面前人不要做傻事;她手里安置药碗的木托盘,也在不知不觉放于桌面,身子主动向枫臣恶少靠近,于心底,还是担心那个人有危险。
她的“漠不关心”,却也只挽回,那个靠在窗子边的人、嘴角牵起的自我嘲讽的笑,那些冰冷的语言,连当做关心都显得太过牵强?他的目光,却始终眺望着窗子下面的世界,显示着意念有多么坚决。
“我如果跌死了,你只会伤心一时;我终生残废的话,你会难过一辈子!”
话音落定,却如洪钟隆隆,激荡着身后之人的心。她会吗?为他伤心?为他难过?雪舞回风从未忖度过,他却这般肯定。凝眉思索了片刻,方迟疑着道出心中困惑。
“谁说我会为你伤心?为你难过?”
“你会,你一定会。”他却接得顺然,顷刻摆出了所有的罪证,教窃取他心的小偷无所遁形,“如果你对我毫无感觉的话,就不会把我从罗刹手中救出来,还带我回京城,要你那位姐姐替我调养身体。”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更像是个受了委屈、无处倾诉的孩子,他同她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为什么明明能感觉到那个女人对自己的倾心,她却不愿对这段感情做出个承认?
不是羞赧,不是惭愧,羞赧、惭愧都不是这样的表达方式!那个女人又在固执己见些什么?老天,他简直快被这样晕头转向的感情逼疯!而雪舞回风,还是在不得不违心的同时,替自己找了个开脱。
“国库去年失窃,价值一百七十万两白银的黄金,这是我要杀你的原因;你手上应该还有一百万两银子,这是我要救你的理由。满意了吗?”
是谁说的?当一个男人开始对一个女人撒谎,那必是他们分开前的征兆;相反,当一个女人开始对一个男人撒谎,那他们之间,必将产生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雪舞回风同枫臣恶少的纠葛,已经正式迈出了第一步……
不再任由他的胡作非为、他的孩子气,雪舞回风抽身而退在案桌旁坐下,将木托盘挪回自己身边。而伫立在窗子边的那个人,也适可而止收敛了这场恶作剧,转而双手按在案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那个人、那个女人。他们两个,不像是互表心意的情侣,更像是比谁法术高的得道仙人。
“不满意。”
“为什么?”
“因为你骗我。”
他闪着光的和硕的眼眸,他抿起的微扬的嘴角,都无不彰显出他说这番话的自信。是他的眼眸太温柔?还是他的嘴角太轻佻?雪舞回风却再次、对这个人的不依不饶缴了械。
“我说什么你才认为是真话?说我杀你是因为爱上你?救你也是因为爱上了你吗?”
她说这番话,严肃的神情中透露着诘问,不耐烦的面容里又包藏着不可能。
他却瞬间低下头难掩坏笑,眉眼的冷峻亦若浮云散去,无邪地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小孩儿。这个傻女人,这个笨女人,爱上了他还不自知,还在征询着他人的意见,这算不算,她向自己表达爱慕之情的方式?
“你笑什么?”
雪舞回风有几分懊恼,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让面前人那般得意忘形。那个人却转瞬,堂而皇之在她面前坐下,对枫尘恶少,心头巨石已经搬开,他有足够的闲情、时间,同自己喜欢的人相对而坐、畅所欲言。
“我笑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你方寸大乱进退失据,杀了我又救了我,爱上我是唯一的解释。”
他说得信心满满,胜券在握,好像赢了的那个人已经是自己。爱情就像场没有时限的拉锯战,谁先爱上谁,谁在意谁多一点,便会输了自己。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没办法裁决,上半场输的那方是否又会在下半场反败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