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马车,一步一步缓缓向湖畔那道雪影靠近,那般简短的距离,此刻却也教负伤之人有了些许迟疑。那个一下子要杀他,一下子又回转心意打算救他的女人,到底哪个才是她真正的心意?
波光映衬下,她的面容皎洁而干净,不参杂一丝杂质。察觉到身后人的靠近,才再次让这个世界投入了她的眼。
而有所动容的他,却怎么也做不到所想的那般释怀。他无法伪装自己去恨,即便曾经被她那样地伤;却同样无法迫使去包容她的不择手段,当她用身边人的生命作为威胁。
“小老板,你要带我上哪儿去?”
当他发现,与面前人交谈,都甚至带着例行公事的口吻。那些话语,便已然顺着颓废的面孔,划下垂头丧气的界限。而雪舞回风,只是用惯有的诚恳,回避已然滋长的陌生。
“回去躺着,小心身体。”
他却远不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宝宝,视线朝湖面上飘去。那里,粼粼波光,开启了通往遥远国度的路;船头插着的白色小旗子,为小木舟指明了方向;摇曳的烛光,是照亮前行的灯塔……
“是招魂船。今天是我爹的冥寿。”
没有等他询问,那些酸涩的话语,已经自雪舞回风的喉头涌出,抢先道出了出神之人心中的疑惑。当噩耗袭来的瞬间,叫枫臣恶少怎么能再勉强自己无动于衷?下一秒,已躬下身子,逼近面前人的脸庞。
“大老板死了,怎么死的?”
他的面容,凝望着她的,真挚而诚恳。当她的眼眸对上他的,却怎么也无法做到坦诚。
要她怎么说出口?是他的父亲、杀死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而如今她的有意接近,也是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原谅她的自私自利……
“你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她的嗓音,如月光般柔和,却再也无法安抚某人摇摆不定的心。那刻,枫臣恶少恍惚明白了,为什么七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会走上了以杀手营生的道路,便怎么也对她芥蒂不起来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起身,雪舞回风向杂草更茂密处走去,不愿再多做逗留,在那个人身边多停留片刻,她都怕自己,终是不能守住……那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清风徐徐,吹拂着岸边的杨柳。而他,只是后知后觉,追随上雪舞回风的脚步,不再迟疑。
这几天,舟车劳顿,并不适应病人的伤势,所以雪舞回风回到“云雪山庄”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下人梁嫂,熬好了稀粥。什么时候,她也开始去学会照顾。
这“云雪山庄”,原本便是巫家的地契,只因巫青山不善管理,典当了出去,后经那个魏将军魏守义几番周转,赐给雪舞回风加入组织“自强会”的贺礼。
“你应该饿了,吃吧。”
将稀粥端至他的面前。她以为,这几天的相处已让他学会有所收敛,她难得的关怀备至,却让面前人更加有了得寸进尺的空间。
“喂我。”
那般心安理得,从他的口中脱出。她只是定定望着,那张不曾觉得有所羞愧的面容,而他仅仅回以“悉听尊便”的目光,她便轻而易举地输了。
仿若百般顺从的妻子,雪舞回风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发现,同那个人相处的日子里,越来越不懂得怎么去拒绝,越来越适应着不去拒绝,只要是那个人提出的,她都会尽量去实现。也许仅仅是意识到,这样的携手与共,被冠上了不应有的期限……
舀了勺,在碗口轻轻调匀,再送入他的口中,做这件事的雪舞回风,就宛若当年对自己呵护备至的母亲;而张大着眼睛天真望着她的枫臣恶少,瞬间便好像转换成往昔得了恩宠的自己。
他只是那么贪婪地采集着,夹带着受宠若惊,不肯放过身旁之人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这应该,是他此生梦寐以求的吧?就这么静静坐着,什么话也不用说,吃着妻子亲手为自己熬的粥。
如果不是某个不和谐之人,制造的不悦耳的“音符”!“嘭”的一声,似席卷着无尽的怒气般,已然敞开的门被推到了墙壁上,那朵久违的黑玫瑰,就这般毫无修养地闯入了两人视线。
好一对郎情妾意的狗男女!起初走到后院,听下人梁嫂说雪舞回风带了个男人回来,巫残云还颇有些难以置信,亏她还日日夜夜替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操心,如今看到这般场景,叫她怎还能做到充耳不闻?
“姐姐——”
并未察觉巫残云的来者不善,雪舞回风只缓缓立定了身形,于心底,她是尊敬巫残云的。她想过枫臣恶少的到来,会给云雪山庄带来不便,却没想过,这场不便的制造者会是自己的姐姐。
“他是谁?”
巫残云的口气里,却明显带着很大程度上的不悦,仿佛不仅仅是枫臣恶少不应该出现在云雪山庄,他更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不应该……进驻雪舞回风的心。而雪舞回风,只是尽其所能地、缓和着两个人的尖锐。
“枫公子是我们云雪山庄的客人。”
当情敌出现,不仅女人的嗅觉十分敏锐,男人在这方面也不会差之毫厘。而枫臣恶少,已经察觉到了,那个女人对自己的不欢迎、对雪舞回风的不单纯……
“小老板,这位姑娘是你贵亲?”
还没等雪舞回风回话,巫残云已拉着在意之人朝屋外奔去,她不允、雪舞回风同那个臭小子多说一句。不仅男人有占有欲,女人占有欲强烈的时候也会出奇得可怕。而巫残云的占有欲,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他到底是谁?”
一将在意之人拉出屋外,巫残云便没好气质问,直欲从雪舞回风口中寻根究底。
面对巫残云的理直气壮,雪舞回风只眸光弱弱审视了片刻,几度欲言又止,或许在面前人眼中,她向来是个拿不定主意、叫她往东便不敢向西的丫头,但这次,她有非壮大胆子、顶撞不可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