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需要,那个人的退让,更不需要,那个人的同情。他所做的,对她来说,都无疑是莫大的羞辱。没用的,做什么都没有用,她已经痛下决心。她不会,为任何人犹豫徘徊。这个人,必须死在她的剑下。
她以为,已心比铁石,却在无形间,教他人看穿了心。
“你为什么要当杀手?你根本不适合当杀手!”
“你胡说!”
她应该是慌乱的吧,当话语出口,却怎么也无法寻求掩饰慌乱的方法;想要辩解,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辩驳的理由;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怎么可能?她不是应该杀死他的吗?
好可惜,她看不到,自己心虚的表情……
“你刚才有一招,本来可以取我的性命,你却偏偏斜了少许,让我闪过,你根本就不忍心杀我,小老板,你要自欺欺人到几时呢?”
如同个刽子手般,残忍地将真相剖析在她的面前,毫无破绽。他的唇角,再次展开会心的笑,他在笑?有什么值得他开心的理由?因为她的于心不忍?那个人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
“你只是一时走运避过了。我到人间来,绝不会为任何男人带来爱情,只会带来一件事,就是死亡。无论如何,你今日一定要死在我剑下。”
奉劝他,也是告诫自己。他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势不两立,她却在自己所不能驾驭的范围,让那条敌我的沟壑,愈见鲜明。
他该怎么办?拿她的执迷不悟?他从来便没有逼迫过她,他只是较她先跨出一步,然后指引她做出无害的选择,她却一再选择了相反的路。退缩。
“可惜,太可惜了!”
他含糊着,双手抱臂,故弄玄虚卖弄起关子。这向来是他最擅长的,不是吗?显然,他的模棱两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因为,她的好奇心被成功地挑起。
“可惜什么?”
只简简单单一语,却让某人有了说下去的欲望。
“我一直很想有一个家,有个温柔体贴的妻子,替我生一大堆小娃娃,我觉得你沉着冷静,一定不会是个长舌妇,会是个好妻子、好妈妈,可惜你要杀我,否则我们也许,可以成为一对恩爱的夫妻。”
他便这般毫无防备地,走近面前人的领域,拉近彼此间的距离;话语的点点滴滴,伴随着脚步,闯入某个人的心里。
家?多么温暖而又遥远的代名词?这是雪舞回风从来未曾去想、也不敢去奢想的。如今,却因着一个人的信口开河,如此清晰地展现在自己面前。他为他们之间,勾勒出未来的蓝图,她却迟疑着,不敢去触碰……
如果不是因为那句半开玩笑的试探,她不会,亲手将自己的幸福埋葬……
“如果你有心要杀我的话,拜托你不要手下留情,刺这里啊,来啊,这里!”
他双指比划着,指向自己的胸膛,他以为,她不会。他笃信,她的于心不忍。人生,却有很多事情,不在他的意想之中。比如,她的有心。
那刻,杀红了眼眶、举着剑刺向他胸膛的,分明是惊慌之后的她,那是杀人嗜血的红瞳?为什么不躲过?她以为,他会躲过的,然而却没有。并不是什么,都会有恰当的理由。比如,他的失策。
当她的剑没入他的心口,当她的目光汇聚他的眼眸,为难以置信吞噬了面容的,是他?还是她?
剑,收回,甚至不愿多在他的胸膛停留片刻。她终归,没有给他一个非杀他不可的理由。而他,终归是带着遗憾,双膝无力,跪在了她的面前,热泪蓄满了他的双眸,却始终不曾从眼眶夺出。要他怎么相信,她果真会,杀了自己?
血液,在剑锋流淌;落叶,仍不知疲倦地纷飞。心口,哽咽得无法呼吸,他的身影缓缓倒下,终归是没能,看见她为他流下的,那滴伤心泪……
竹林里,只有道雪影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往回走,她的神情麻木,心宛若掏空了一般,这个世界从不缺乏行尸走肉,匮乏的,是貌似行尸走肉、却仍然还残留意识的人。
回去的路上,就这般毫无预知地,碰上了杀手的死敌、替枫臣恶少收尸的人——罗刹,以及身后火速赶来的大队人马,他们是来押解枫臣恶少回京的,却终归,还是没来得及阻止事情的发生。
“人在哪里呀?”
他问,语气强硬,面庞散布出来的阴森之气,让他看上去,更像是阴司派来勾魂的黑白无常。
“已经到了阎王殿了。”
她答,声音冷峻,仿佛一开口,四面的空气都会为之冻结;她的神情高傲,眼里全无面前人的影子,在旁人看来,是多么得自命清高,唯有自己知道,那副清高的皮囊后面,隐藏的,是害怕对已逝之人悲恸的流露……
“你真的把他杀了?”
他逼问,眉宇纠结,宣泄着对已成铁板事实的质疑,质疑里,崩溃不可触犯的神威。她却不再,给予面前人钻入自己情感空子的契机。
“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了结,你可以带他的尸首,回刑部复命了!”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尸首,便是最无可辩驳的铁证,她也没有再留下来、与此人多费唇舌的必要,只丢下冷冷的一语,说话之人已转身黯然离去,却在几步之隔,于身后,传来魔鬼百般萦绕、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哈哈哈哈,这事还没有了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杀的是谁?”
她不知道,那个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有兴趣,继续再听下去,她的脚步,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挽留,也许离开,是灌输心灵最好的解脱。
“是——枫臣恶少,红叶飞镖的传人!枫臣秀一的私生子!”
当那三个字,若死神的丧钟敲醒,刹那间的转身,回首之人瞳孔的收缩,却这般堂而皇之、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她是在惊惧吗?她在惊惧些什么?她不愿相信。要她怎么接受?那个人是杀父仇人儿子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