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却还在涤荡着笑声,肆意勾画着小人得志的脸谱。
“听说枫臣秀一对他这个儿子,特别的疼爱,他会追究的,他一定会追究的;不仅枫臣秀一会追究,皇贵妃的老爹司马腾飞和枫臣秀一是世交,他也会追究的;还有一些朝中的达官贵人,他们把枫臣秀一当神一样的崇拜,他们也会为他出头的,也会找你算账的,你这辈子注定是噩梦缠身了,哈哈哈哈……”
那个人在说什么,她已无心再听,震惊、已将那颗彷徨的心包裹得紧紧的。
她并不曾,因听到枫臣秀一的名号而胆寒;也不曾,因其背后滂沱的势力而心惊半分;更不会,因下半辈子不得安宁而略显忧愁;她所无法把持的,是那个人的身份,是那个人同杀父仇人的关系。那个声音,还在她的耳畔叫嚣……
最后的祭奠,是转身之人余留下那渊憎恨的眼眸,头也不回消失在竹林深处。
不知道怎么回的客栈。
回到客栈的时候,雪舞回风便已经是这个样子。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话也不想说,一个人封闭在小阁楼里。此刻,她就静静伫立在门窗前,阳光投射进阁楼,却分明照不进伊人阴霾的心境。
不知道伫立了多久,雪舞回风徐徐转身,踩着艰难的步子,支撑着身体在桌前坐定,屋外仍旧是白天,房间里却已经点燃了蜡烛,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教这名女子心里这般缺乏安全感,这般渴望温暖。
她是怎么了?当那个声音还回荡在心底。“这事还没有了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杀的是谁?”“是——枫臣恶少。红叶飞镖的传人,枫臣秀一的私生子!”
当那副画面还浮动在她的眼前。她的剑没入他的胸口,他最后看她的眼眸,没有责备,没有怨怼,甚至憎恨都不曾渐染,她多么希望,哪怕他是恨着自己的也好。他却这般,用那种质询的目光,让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愤恨、心绪不宁,教静坐之人残存的理智也为之吞没,劈翻了面前的蜡烛。
谁来告诉她,这样做是对了?还是错了?杀父仇人的儿子死在自己手上,她不是应该感到惬意的吗?为何胸中忿恨不曾减少半分?
方才明白,无论坐在烛火旁的那个女子,神情是多么倔强,多么不愿意承认,事实已几近残酷地摆在了面前。是的,她陷进去了,那般无可救药。多么绝妙的讽刺?她杀了杀父仇人的儿子,却被迫、接受自己爱上那个人的事实?又有什么、好值得她来炫耀?
为什么要告诉她?让她来承担所有的痛苦?让她明了自己杀了他、又爱上那个人的事实?如果可以,她宁愿此生都蒙在谷里。这样子,很残忍……
那个人的脸庞,还是如记忆里那般清晰,她挥不去,他最后倒在自己面前的轮廓,她以为,自己不会流泪,那刻划过脸庞的晶莹,又在诉说着什么?
轩辕剑,握在手中,也失去了分量,无法赐予她平息心魔的力量。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楚,落叶纷飞后,他安静沉睡的面容……
枫臣恶少死了,那批节余黄金的下落,却还在蠢蠢欲动,搅得入土之人亡灵不得安息。
第二天清晨,秦莺莺、赵二愣上山祭拜了已故之人,他们将枫臣恶少的尸体,于昨天深夜埋在了竹林里,同来的还有与枫、赵共同长大的张不济。
往回走的路上,就这般不期而遇、最不想遇见的人——那个杀人凶手。雪舞回风就静静伫立在湖畔,双目无波,平视着湖面,那是她同枫臣恶少最后交手的地方。
如果不是另一个人的喧嚣,打破了这份宁静……
“恶少哪里得罪你了?你居然要杀他!”
秦莺莺,那个秦大小姐声嘶力竭着,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愤,气势汹汹、急欲奔走上前撕破那个女人的嘴脸,那个女人居然能够这么安静?也许她此生都不可能明白,哀莫大于心死。
“是谁主使你来杀他的!你这个杀人凶手!杀人凶手!贱人!杀人凶手——”
她仍旧声讨着,话语出口,又被赵二愣他们急急捂住,极力挣扎,又被张不济他们匆匆带走。
而伫立在湖畔的那个女子,面对指责之人的远去,只是如最初般,沉浸在她独有的那份宁静。叶子,宛若淡青色的雨,仍旧絮絮落着,忘记了上一次纷飞是在什么时节……
简陋的药庐里,赵二愣坐在病榻上,将一个人扶起,秦莺莺则负责将煎好的药端至那人面前。
那人脸色煞白,面容十分憔悴,他的身子,就半躺在赵二愣身上,此刻的他,连多余动的力气都没有,甚至坐直身子,都不得不借助外力,这个人,正是刚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的——枫臣恶少。
罗刹没有淌这趟浑水,最后发现枫臣恶少的是他们二人。他们将奄奄一息的枫臣恶少带回药庐,替枫臣恶少做了个冢,将枫臣恶少已死的消息散布出去,甚至最亲之人耳目都被他们瞒过。
做这些,秦莺莺都是心甘情愿的,正如此刻,她只是尽其所能,一口一口细心地喂他,无论枫臣恶少曾经怎么对她,无论他们之前闹过多大的不快,很可惜,感情不是谁付出了多少、就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喝了两口,枫臣恶少推开药碗,已经够了,他的身子还不至于这么虚弱。冥想了片刻,才主动将心结打开。
“你有没有看到小老板?”
醒来的第一句话,还是有关她。直至此刻,占据枫臣恶少整个心扉的,还是那个用剑贯穿自己心脏的人,也不清楚,那个女子究竟对他施了什么魔法,给他灌了什么迷药。
“你死一次还不够?你还想见她?”
嗔怪的是赵二愣,他呵斥,无关乎嫉妒,也不是打着偏见的旗号,仅仅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
“她一定有她的苦衷,她的内心……一定也不好受。”
是谁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感情的事情,本来就不是外人所能看得清的,反而正因为深陷其中,才不易教自己为些表象所迷惑,那些人看到的是她的冷血,而他,看到的是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