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明了,无论是轻佻的、沉稳的,他的嗓音;无论是,灵动的、深邃的,他的双眸。今生今世,都已植入心底,怕是再也无法、忘记……
就这么,任由思绪漫无边际漂浮。面容,为心事浸泡,露不出半点喜色;心事,沉入湖底,压得她抬不起渴盼的双目;哀伤,也失去了卖弄的风姿,为疲惫的脂粉所掩饰。只因为是她——雪舞回风,便连悲伤,也失去了向自己坦诚的资格……
没有飘雨的季节,只有记忆随着思绪纷飞,宛若一叶扁舟,不知何时、何地、才会是着陆点。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她,也在努力寻求着这个答案。
“小妹妹,你不出声站在我后面干嘛?借过借过!”
“你是谁?”
“我是谁?”
“当然是问你!难道……问我爹?”
“你爹?哦!那你就是小老板咯!哎呀,失敬失敬!”
“你到底是谁?”
“我能进来这里,当然就是你们的客人啦!”
“你怎么不给钱,就拿走我爹的馒头和包子?我还以为……你是小偷!”
眼眶棱角的分明,为时光的缆车碾过;记忆年轮的痕迹,被岁月的炼石磨平。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四面,又仿佛回到最初的安静,船儿,也宛若静止在湖心。直至此刻,伫立在船头的人儿才有了些许动静。眉眼极力抗拒着闭合,一并拂去的,是那些本不该丛生的浮念,那刻的伊人,下颌微收,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抵达京城,已至深夜,回归那座清冷的大宅,似乎已养成了雪舞回风多年的习惯。一路上,脚步,也因承载了过重的心事,不若往日那般轻盈。
恍然若梦,才觉已至门口,雪舞回风用剑叩开门扉,怎知刚迈过门槛,下人梁嫂一见她,手中的木盆“腾”的摔下了地,如同见到死人复活般,神情慌张,语无伦次,仿佛极力想要遮掩些什么。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三爷不是被抓了吧?四姑娘呢?她们究竟怎么了?”
这是雪舞回风破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当下人梁嫂支支吾吾回答,他们都好、都在院子里。若狂风暴雨般,朝着院子狂奔而去,是雪舞回风做的第一个举措!
她并不是没有机会及早离开,她并不是无所察觉危险的讯息,然而她没有,巫青山两兄妹的安危,使她没有余念顾全自己,这便是雪舞回风,那个命比风疾的女子。
纯良如她,怎会料知?这场大灾难的锋芒,不是针对巫青山,不是针对巫残云,不关乎巫宅里大大小小的任何一个人,而仅仅是,一个寄人篱下、替人奔波卖命的——她!
等到雪舞回风脚步匆匆赶到院子里,四面,都为厢房的灯火通明所笼罩,太安静,渗透诡异的气息。
“叔叔、姐姐,我回来了——”
她试探着,希望梁嫂没有骗她,希望叔叔姐姐都平安无事,偌大的院子里,听到的,唯有自己的回音。
她戒备着,眸光射过院子里每个角落,探查四面的形势,瞬间,一个令她不得不为之胆寒的讯息窜入四肢百骸。她很可能,已经成为——瓮中之鳖!
一阵寒光呼啸,划过凛冽清音,这些,没能逃脱院中之人敏锐的神经,第一时间,雪舞回风拔剑而出,同一时间,如同得到某种暗号,数以百计的衙役从房梁上、回廊中、后院里包抄而出!
她,被人算计了!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红烛也披上奴仆的外衣,****黑暗势力的脚趾。
木桩钉成的十字架上,雪衣女子为铁链捆缚,尚且处于昏迷,她的面前摆放着一个火盆,是专门用以实施烙刑,对付那些不愿配合的犯人。
雪舞回风被抓了!七年后,她同样栽在杀手的死敌——罗刹手上。这群人,当年是怎样用毒烟熏瞎了她父亲的眼睛,今日便是用怎样卑鄙的手段来对付她。是自己大意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无话可说。
“噔——”
牢门大开的声音。
一干牛鬼蛇神目无王法闯了进来,天高皇帝远,这地牢便是他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
“哗——”
一盆水劈头盖脸,毫不客气泼上十字架上之人,如此愤愤不平的待遇,起到了预期的效果。几番垂丧,十字架上之人终是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却在睁开眼的瞬间,于两米之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之人——罗刹!第一时间,十字架上之人挣扎着,恨不得扑上去,将面前人丑陋的嘴脸撕得粉碎。
就是这张面孔,当年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同样是它的主人,抓住了自己要挟父亲,她永远不会忘记阁楼上,那个人用绳子勒住她脖子的一幕!
铁链的哐当声,却将报复连同手脚,一并拉回了现实,雪舞回风不甘、不愿,而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自己,已沦为了别人的阶下囚!
“卑、鄙——”
惜字如金如雪舞回风,对自己深恶痛绝之人,也毅然不会吝惜激烈的言辞。如果不是铁链禁锢了手脚,如果不是尚且有伤在身,她一定会将面前人碎尸万段,她一定会的。
两米之外,那双幽蓝瞳孔的主人远远观望着,他还不想靠得太近,便是从这样的距离,欣赏如此完备的艺术品,看着十字架上之人若被栓住的蚂蚱垂死挣扎,唯独这样,才足以匹配上几近扭曲的人格。
“什么?卑鄙?”
他几近以为自己听错。卑鄙?对于一个品德并不高尚的人,是多么至高无上的赞赏啊!这不是人的话语,分明是一个魔鬼的叫嚣。听听吧,这个魔鬼还在高唱着颂歌。
“是我捉拿罪犯卑鄙呢?还是你谋杀朝廷命官卑鄙?”
他反问,振振有词。那些不光彩的暗景,此刻也因为一个人的冠冕堂皇披上理所当然的光环。